萬年之前,曾有劫星落于北地,以至于北地荒涼無比,生機俱寂。五千年前,則有劫星落于東海,以至于無數島嶼沉落,中土,南疆,北地,盡數被海水侵襲。
再往前的遙遠歲月,也不乏劫星毀滅地域的事例,只是太過遙遠,都隨著古時人事物,盡數化作云煙。這天地自行修復,許多傷痕都已不見了。
再過五千年,也許北地也不再荒涼。
再過萬年,眼前這一場劫數,也會被后人漸漸遺忘。
但那太過久遠了。
久遠得讓人無法去想,只得想著眼前的事情。
凌勝立身于太白劍宗原本宮殿之外,沉默不語。
歷代劫星墜落,方圓數百萬里都化作灰燼,一點不留,莫說遍地廢墟,就連遍地荒漠都無法算得上。
劫火燃燒,只有遍地灰燼。
但是,這一次的劫星,直接的影響,只有方圓數十萬里,而劫星本體,也僅數萬里。
可是,這太白山脈,草木地形俱都不變,只是生靈死絕。
而太白劍宗,盡管化作廢墟,但它并未盡數化成灰燼。
一切的疑問,都在見到星體碎塊的時候,蕩然無存。
“果然……”
凌勝舉著手上的星體碎塊,輕嘆一聲。
那星體之上,沾染著少許污跡,略微深色。但凌勝感應得出來,那分明是血跡。
在黑猴取來的另一個星體碎片之上,則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仙金碎片。
仙金碎片是仙劍破碎之后遺留的碎片,深色污跡是血跡遺留。
劍是天仙級數的仙劍,血是天仙人物的仙血。
“古庭秋。”
凌勝眼中凝重無比。
果然是古庭秋斬破了劫星。
天仙血跡,仙劍碎片,縱然被劫星撞破大氣之時引起的天火所灼燒,可依然沒有消盡。即便劫星又被太白劍宗無數劍仙抵御,無數仙劍打在上面,依然抹不掉上方的天仙血跡,也抹不去天仙氣息。
因為那是天仙遺留的氣息。
劫星砸毀了太白劍宗,但并未毀滅太白山脈,因為古庭秋的氣息護住了這里,因為太白劍宗的無數劍仙用本命仙劍抵御了劫星,護住了這里。
間接護住了天地。
“這場天地大劫,場面倒是沒有以往的大。”黑猴也不知有什么想法,情緒稍微低落了些,說道:“古庭秋斬去小半劫星,當劫星降落時又與大氣磨撞,天火燒灼,最后整個太白劍宗一擁而上。這一場天地大劫,幾乎比以往每一場都要來得平靜。”
“看似平靜了,實則兇險半點不少。”黑猴看著凌勝,說道:“這劫星落下的動靜,死的以尋常生靈居多,如今被太白劍宗與古庭秋削弱無數,可是,那對于仙家來講,還是九劫齊至最重。”
凌勝嗯了一聲,說道:“劫星落下,只要不是首當其沖,都能活下性命。真正讓仙者驚懼的,乃是九劫齊至。如今劫星雖然小了許多,可是仙者該有的劫數,仍然不會有半點減弱。”
“此時,大約有許多仙人心里在咒罵古庭秋罷?”黑猴咧嘴笑道:“他若是把劫星盡數斬滅,一切皆消。可是他斬不掉劫星,仍然有大半劫星落下,原本該被劫星墜落時砸死,震死的許多生靈,倒是得以存活。只是對于仙人來講,該有的九劫還是來了。”
“若是劫星砸落把這里砸成廢地,變得與北地一樣荒涼,一眼望去,入眼俱是清晰,那才氣倒也好找。可是天仙氣息護住了這里,飛禽走獸等生靈雖然死絕,可是草木巖石地形仍然不變,才氣墜于其中,四處隱藏。”猴子舔了舔嘴唇,說道:“才氣隱藏,極難尋找,便有了許多變數。古往今來,大劫歷經多次,想來也極少有這樣的場面,才氣四處隱匿,那些個地仙真仙,都要撥草翻石來尋找才氣,想想倒也好笑。”
以古庭秋的性情,就是知道有許多人咒罵他,想必也不會放在心上。若真有可能回應,大約也是一劍刺來。
凌勝深吸口氣,問道:“古庭秋還活著嗎?”
天地五千年大劫,起于劫星。
古庭秋以一人之力,抵擋天地大劫。
縱然是天仙,也落得個仙劍碎裂,天仙濺血的下場。
只是,古庭秋還活著嗎?
黑猴沉吟片刻,搖頭道:“不清楚。”
“大約……還活著罷。”凌勝遲疑良久,終是嘆息一聲,道:“但愿他還能活下來。”
南疆。
煉魂老祖微微閉眼,盤膝坐于冥神洞深處。
煉魂宗以冥神洞為山門,但是這一處煉魂宗山門,除了煉魂老祖之外,再無其余仙者。那些個太上長老,俱都被煉魂老祖打發出去,前往太白劍宗爭奪才氣。
其中,就有煉魂宗當任掌教。
只是,適才武池傳來消息,掌教命牌已然碎裂。
大約是被空明掌教,蓬萊掌教,以及其余真仙圍攻,以致隕落。
但是,誰在意呢?
煉魂老祖呼吸平緩。
下一任煉魂宗掌教,就在他身后,名為武池,出自于中土靈劍宗。
武池自從送了齊無憂歸來,受到器重,修為也一飛沖天。尤其是煉魂老祖歸宗之后,更是對他極為寵溺,簡直視為己出,已然把他內定為下一任掌教。
武池出自中土,而他出身的靈劍宗還只是太白劍宗名下的一個附屬宗門。對于煉魂宗門人而言,他們自幼在宗門修行,從襁褓之中,嬰孩時期,尚未認事之時就在宗門修行,可一個外人,竟然要統領煉魂宗,宗門內自然不乏反對聲音。
只是,當煉魂老祖出殺兩位地仙之后,門中便再無人膽敢發聲。
而武池受盡煉魂宗栽培,幾乎傾盡整個宗門,為他修行提供無數寶物,修行至今,此時已到了云罡巔峰的境界。當初齊無憂也遠遠沒有這樣的待遇。
齊無憂被武池送回來之后,被送入了后山,至今沒有出來,也不知生死。只是齊無憂本就不是當世之人,也許早在劫星墜落之前就死了,也許能夠活到大劫過后,至少,在這場大劫之中,不會再有齊無憂的身影。
武池心中冷笑。
他悄悄撫上胸口,那里有利劍切割出來的傷痕,他一直想要將之抹去,只是一直以來,都無法消去,直到來了煉魂宗,受到器重。以他如今的修為,以他如今所能擁有的寶物,足能輕易消去胸口的傷痕,可是,當他真的有本領能夠消去傷痕的時候,他卻并沒有把這傷痕消去。
以往只是想要消去這傷痕,消去這恥辱。
但如今,他要留下這傷痕,留下這恥辱。
“凌勝?劍魔?”武池微微扯動嘴角,心中笑道:“你也想不到,一個小人物,也能翻身罷?當初,你也只是一個小人物而已。”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極小。
如今我是大人物了,笑得總要比以往矜持一些,不能太過于小人得志。
他心中這般想著。
就在這時,煉魂老祖睜開了雙眼,低聲笑道:“當初古庭秋來了南疆,老夫打他一掌,如今他臨到飛升,還了我一劍,呵呵,這小輩與李太白果然極似。”
煉魂老祖微微抖動身子,那天仙一劍堪稱當世最為驚人的一劍,但依然殺不了他。盡管稍微擦破些皮,此時也早已痊愈了。
“聽說這個古庭秋,一輩子都不曾敗過,自修行以來,任何敵手俱是敗于他劍下,直到修成顯玄,更是煌煌一劍耀中堂,殺煉魂宗三位地仙。”煉魂老祖笑了笑,說道:“他來竊取封仙玉,被老夫打了一掌,大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吃虧罷?臨到飛升,再來還我一劍。這一來一去,倒也算是扯平了。”
持平?古庭秋可是取走了許多封仙玉,正要算來,這個以后歸我管的煉魂宗,還虧了不少。武池心中無言,但也只得附和點頭,心中盤算言語,正要拍上兩記馬屁,卻不想煉魂老祖站起了身子。
“跟古庭秋這小輩算是扯平了,只是跟李太白和馬師皇可沒完。”煉魂老祖嘿嘿道:“他們兩個家伙不在了,還有個傳人,還有個猴子,如今天地大劫,正要一塊兒算賬。”
武池也知道凌勝得自于李太白的篇,聽聞煉魂老祖要去對付凌勝,躬身說道:“老祖所言極是,那凌勝小子是李太白的傳人,罪該萬死,老祖當初饒他一回,這么些年任他瀟灑,如今也該結果了他。”
“可惜,這小子還只是地仙。”煉魂老祖嘆道:“若是天地大劫晚些日子再來,讓這小子能夠再度突破,便是大喜。那時處在同個境界,老夫再將他打死,也能證明老夫比之于李太白更勝一籌。”
“老祖本就要遠勝于李太白。”武池說道:“可惜大劫來得早了些,也可惜那凌勝生得晚了些,更可惜這凌勝太不爭氣了些,到這時還沒有達到真仙級數,死在老祖手里,也著實讓他高攀了。”
煉魂老祖數千年沒有聽過馬屁,盡管武池的馬屁顯得頗為拙劣,但他依然聽得甚是舒心。
“走罷,老夫要去劫星墜落之處。”
聽到煉魂老祖這么說話,武池心中暗想,那劍魔凌勝修成地仙,必然也在那里,此去老祖必然要把凌勝打殺當場。他心中頗為不甘,低聲道:“弟子愿伴隨老祖身旁,也可以做些端茶遞水的雜事。”
“那里可不是去飲茶喝酒的地方。”
煉魂老祖笑了聲,說道:“既然你有心,便也去見見世面罷。”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