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兵帶著少族長尸體趕回大帳,茫茫草原一望無際,其中并無凸起之物或者明顯標記,尋常人進入草原必然迷失方向,這些人不同,從小在這里生活,完全憑借感覺,遠遠看到前方營帳彼此相連,一股熟悉肉香傳入鼻息。
“駕!”
騎兵速度不停,營帳外圍東胡守軍快速向前,馬上之人高聲吶喊,守軍聽得清楚,有人認得,手臂一揮,陣營快速散去,所有人目光落在戰馬身后所載尸體身上。
有人死了,身份必然不低,若是普通人戰死,大多選擇直接丟棄,如此同樣符合東胡人天生天養天葬習俗,只有一種人不同,有身份的人。
一人飛奔而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身上盡是血痕,所有人站起身形,目光盯住來人,東胡王手指顫抖,“抬起頭來。”
那人抬頭,眼中隱現淚痕,“少族長他…”一時泣不成聲,一直追隨左右,情感最是需要時間,變得濃烈同樣可以變淡甚至遺忘。
“我兒他怎么了?”
東胡王察覺不妙,來人正是愛子身邊親衛,渾身上下盡顯狼狽,向前有過交代各陣營擇機而戰,不過是襲擾之法,絕對不能與趙軍正面沖突,憑借東胡速度優勢這一點完全可以做到,草原地勢遼闊,四周沒有遮擋,想要形成合圍之勢需要兵力至少達到數十倍,條件是東胡騎兵沒有發覺基礎上。
“少族長被趙王所殺!”
“趙王!”
所有人幾乎同時發出這樣驚呼,趙王親至,也就是幾十萬趙國大軍趕到東胡邊境,剛剛經歷慘敗,所有人依然心有余悸,不想這么快速度滅掉燕國,當然還有一點,少族長被趙王所殺,所有人聽得清楚。
“不可能,我兒雖然做事魯莽,斷然不會犯下這種錯誤。”東胡王腦袋一陣眩暈,難以接受這樣事實,老來喪子,如果是真的,所有忍忍還有努力盡數化為烏有,自己已老,即便能夠得到更多又能如何!
跪地之人將事情原委一一說出,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數百精銳突然發動襲擊,對方不過數十人,開始面對的只是趙括一個人,最終確是以慘敗收場,同樣搭上少族長性命,如此未免太讓人難以相信。
“不會,不會,我兒不會死。”
老族長嘴里念著,眼神呆滯,身子向后一屁股坐在那,大帳再次掀起,外面兵士抬著少族長尸體緩緩進入,步伐如同心情一般沉重。
“真的是。”
“小小年紀,可惜。”
東胡王徹底愣住,就那樣呆呆坐在那,眼神呆呆看著面前尸體,兒子一直是自己驕傲,同樣是哲別族未來和希望,這一刻宛若整個世界瞬間崩潰。
“大王,節哀,一切都是趙人。”
“對,為少族長報仇。”
“報仇!”
眾人紛紛起身,面對接連滅掉韓、魏、齊、燕四國強大趙軍絲毫沒有任何畏懼之色,東胡人骨子里的狠勁這一刻徹底體現,狼已經不止是圖騰那樣簡單,那種精神深深刻在所有人心里。
“謝各位,先送各位族長歇息,好生款待。”
東胡王擺手,眾人依次退出,這個時候問候已經沒有任何作用,需要的是一個人面對,東胡男人絕對不會輕易擊倒,即便倒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同樣爬起來繼續戰斗。
夜色進入,整個大帳一片死寂,東胡王斜靠在那,不能動,甚至不能呼吸,胸口處傳出一陣莫名壓抑,一陣哭聲隱約從地底傳出,東胡王再也無法控制,整個人撲過去,用力抓緊愛子冰冷手臂。
這注定是一個難眠的夜。
一道身影走出,火把光亮下看得清楚,老族長面色冷峻,“立刻召集部族,連夜起兵。”
數十戰馬快速奔出,哲別族控制幾塊肥沃草地,各營帳之間尚有一段距離,兵馬分散各部族之中由統領統帥。
營帳之中戰馬嘶鳴聲陣陣,火把紛紛點亮,整個大營亮如白晝,其他部族首領紛紛走出,“擾了諸位好夢,趙人殺的不僅僅是我的兒子,還有草原上所有部族生靈,趙王是魔鬼,殺人不眨眼魔鬼,要用我們的勇敢,帶著草原神靈殺死魔鬼守護草原。”
“殺!”
各部族首領紛紛響應,帶上親兵各自離開調集兵馬,天光微亮,遠處號角聲陣陣,草原上盡是騎兵身影,由遠而近,仿佛瞬間從地底鉆出,一望無盡,根本無法數清,甚至有一種錯覺,整個草原與東胡騎兵連在一起。
“殺光趙人,守護屬于我們的草原。”
東胡王難忍喪子之痛,連夜大舉興兵,東胡各部族紛紛響應,一夜間調集兵馬接近十萬,東胡男人除去老弱幾乎盡數參戰。
趙軍營帳,眾將齊聚,說起今日之事沐塵頓時來了興致,尤其說到趙括救下爾東娜,一人之力接連擊殺數人,一抖手殺死對方首領時眾人紛紛投來敬畏目光。
趙括,趙國的王,年少一舉成名,在趙人還有眼前這些人眼里,那些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一一完成,戰強秦,破聯軍,滅四國,哪一件不是轟動天下,靠的是什么,趙括,在所喲人心中如同神一般。
眾人言談甚歡,唯有一旁張良面帶憂色,連番取勝,一切未免太過順利,陣營之中兵將言語中盡顯傲氣,似乎輕松擊殺對手成為趙軍應該做的事,一切完全順理成章,只是不要忘記,戰場之上一切都有可能,一個疏忽完全可以導致所有兵馬陷入絕境,面對來去如風東胡騎兵更是要加倍小心才行。
“軍師,為何面帶憂色?”
張良搖頭,“身體稍有不適。”
趙括面帶笑意,“天色已晚,眾將歸營,為防東胡襲擾增派巡視兵力。”
眾將起身施禮退去,爾東娜猶豫一下同樣走出,不忘回頭眨了一下左眼,趙括搖頭,爾東娜嘴巴撅起,似乎對這樣拒絕感到失望,轉念一想,大戰在即大王必然有很多事要做,總不能因為自己影響大局。
趙括站起身形,出大帳直奔張良營帳走去,趙括精通醫術,一眼看出張良并非身體有恙,既然不愿說出必有緣由,索性親自前來。
“白將軍!”
營帳內傳出說話聲,趙括擺手示意,門前守衛退到一旁,到訪之人正是白英,同樣看出端倪,索性過來看看。
“打擾軍師。”
“白將軍何出此言,坐。”
白英坐定,“不瞞軍師,今日大帳之中見軍師悶悶不樂,似乎有心事,所以過來坐坐,若信得過白英總可以說說,以解心中煩悶。”
張良冷笑一聲,“白將軍心思,想必大王同樣看出。”
白英點頭,“你我跟隨大王身邊多年,最是清楚大王個性。”
張臉點頭,“若非如此,張良寧愿歸隱鄉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圖個清靜。”
白英笑道:“如此未免屈了軍師一身才學。”
“如此恭維之詞,張良愧不敢當,不過是多讀幾本書而已,還是說說正事為好。”
“白英洗耳恭聽。”
“白將軍是否有所察覺,自攻占韓之后大王變化?”
“變化!白英不曾發現。”
張良嘆口氣,“也許是張良太過多心,此次發兵連續滅掉魏、韓、齊、燕,北地盡數趙所有,如此目的已經達到,只需修建邊地防務,留下一隊精銳當可阻擋東胡襲擾,大王偏偏選擇進入草原與東胡騎兵一戰,如此等于以己之短對敵之長,其中緣由將軍是否想過?”
張良連番發問,白英同樣眉頭皺起,聽起來倒是那么回事,多年廝殺同樣懂得,兩軍對敵最是講究,必然發揮自身所長,想在草原上擊敗東胡大軍所付出努力遠遠超過滅掉四國其中之一,這一點大王必然清楚,為何執意如此,莫非是,白英猛然想到什么,隨口說出,“爾東娜!”
爾東娜是東胡人,這一點無可否認,身為東胡王之女必然希望重新奪回部落,那同樣是屬于死去東胡王最后榮耀,單憑爾東娜所剩數千騎兵根本無法做到,唯一依靠便是擁有強大實力趙國。
爾東娜是女人,漂亮女人,如此便擁有說服對方資本,尤其是男人。
張良點頭,“大王重情重義,幫助爾東娜擊敗哲別族奪回失去部落原本無可厚非,良只是擔心一旦深入草原,猶如陷入泥潭,即便拳頭再硬同樣無法發揮作用,更讓人擔心的是大王對戰爭的看法。”
“如何講?”
張良嘆口氣,“攻打魏、韓之時,每次必然選擇最為合適戰法,言明其中利害迫使守城之人開城歸降,到了齊國完全不同,幾乎是日夜攻城最終攻克,一戰下來軍中兵士死傷多少你我最是清楚。”
“軍師是擔心大王改變初衷,將戰事演變為屠戮?”
“不錯,欲興大業當興仁而非一味強戰。”
“好一個欲興大業當興仁!”
趙括猛然掀開簾子邁步進入,兩人嚇了一跳,尤其是張良,大王就在門外絲毫沒有察覺,方才自己所說之言多有對大王不敬之詞,“張良狂妄之言,請大王治罪!”
趙括哈哈大笑,“有張良在,本王如有一明鏡,時刻警醒自己,鏡何罪,若有罪當為本王之過。”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