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陣營所有變化完全都在李牧掌握之中,端坐大帳之中,身為統帥事事躬親最好,人的精力有限,同樣需要保持最佳狀態應對特殊變化,學會相信別人不失為解決問題最好辦法。
面前站著兩人,年紀不大,雙眼明亮格外精神,二人本是兵營普通兵士,憑借過人本事很快得到重視,從百夫長做到前夫長,最后得到趙國上將軍李牧賞識留在身邊,如此境遇等于一飛沖天。
人終究無法始終憑借理智去判斷,群居而生同樣養成一種特殊習慣,一旦有機會必然培養身邊的人,一來熟悉二來一旦他日有事發生必然站在自己這邊,這種獨特習慣從原始部落開始,許多原始文化隨時間消失,唯獨這種習慣保留下來”。
李牧為何人,趙國上將軍,軍中最高將領在趙國地位舉足輕重,在趙王眼中更是無人能出其右,這一點甚至沐塵、白英都無法相比。
李牧仔細查看手中竹簡,桌案上放著另外一份,一份記載秦軍陣營兵力變化,一份記載對方陣營情形,包括何時操練,操練次數還有起火造飯時間等等。
“無煙升起!”李牧看罷眉頭一皺。
左側年輕人道:“末將也覺得稀奇,十幾萬人整日不見煙霧,莫非秦人練成不吃不喝本事不成。”
李牧搖頭,“持續幾日?”
“剛好三日。”
“三日前秦營可有異常發生?”
另外一人上前道:“上將軍,末將有留意過,時間恰恰是三日前。”
“講。”
“守衛陣營出現大面積調動,工事上方布置兵力同樣有所減少,以往到了飯食都會有秦軍前來送飯,這幾日反而改成換防。”
“換防!確實蹊蹺。”
李牧眉宇間皺紋越來越深,從二人口中得知情報可以判斷秦軍陣營必然有事發生,尋找戰機便是從細微變化中發現,當然其中虛實難辨最是考究人的本事。
“秦軍缺糧也是事實,從先前進入宜陽秦軍補給判斷已經耗盡。”
“是否立刻發動攻勢?”
兩人聽罷同時眼睛一亮,若能攻下宜陽必然是大功一件,頭功只有一個,兩人同為上將軍賞識,必然不想失去這樣機會。
“不急。”李牧擺手,若是對方主將換成別人或許難以掌控,王陵不同,論戰場經驗無人能比,必然清楚一旦糧食徹底耗盡,無法沖出只有死路一條,做事留有余地,這就是經驗豐富老將與年輕將領之間最大區別。
“是否遺漏什么?”
“有。”
那人一拍腦袋,“還好將軍提起差點忘了,三日前,秦軍陣營曾經升起四陣煙霧,每一次時間要比平時多半個時辰。”
“好。”
李牧叫了一聲好,看破其中玄機同樣是對部下稱贊,不能忽視任何一種可能,人與人之間能力上差別原本就是細微,最后靠的就是誰夠努力,誰夠細心,當然還有幸運,幸運這種東西最是奇怪,不管是機緣巧合也好或者是刻意安排,只要抓住機遇必然可以獲得成功,功成之后幸運是否會再次降臨完全看個人造化。
李牧面帶笑意,方才站起身形反而慢慢坐下,二人心中不解,既然已經看出宜陽秦軍破綻,此時當立刻發兵進攻,要給對手身體還有心理上雙重打擊,最終徹底擊潰。
李牧收好竹簡,“你二人是否覺得秦軍無糧可用,此時為進攻最佳時機。”
“不錯,此處與咸陽臨近,一旦秦軍援兵趕到為時將晚。”
“未免夜長夢多上將軍當立刻下令同時發動進攻。”
“如此恰恰中了王陵的計。”
李牧看著二人,再次打開竹簡,二人俱是不解,既然已經合上為何打開,李牧用手一指,“有何不同?”
二人同時搖頭,竹簡擺在桌案上沒有任何不同。
“很簡單,先前只有一個竹簡打開,此時確是兩個,只因都是竹簡,一切沒有太大變化反而容易使人忽略一些東西,王陵布局倒是精妙。”
“末將不明,還請將軍明示。”
李牧點頭,同樣是想考考兩人,只有不斷增加經驗,日后才能成為獨擋一面之人,也算是用心良苦,李牧不僅懂得用兵同樣懂得用人,這一點與自身經歷有關,李牧出身貧寒,空有報國之心,如果不是遇到大王,此生必然要在邊關度過。
“恰恰是那些煙霧出賣真相。”李牧身形再次站起,“牧仔細看過,秦軍陣營每日升起煙霧數量還有時間極為規律,雖有減少從來沒有斷過,為何三日前突然增加,每一次多出半個時辰?”
“難道是要慶祝不成?”
“應該不會。”
李牧接著道:“這是王陵所用的障眼法,目的就是搶出時間。”
“搶出時間!”兩人同時發出驚呼,很多東西失去了可以搶回來,通過武力或者其他手段,唯有時間不能,一旦失去必然成為過去,即便心中為此惆悵,惆悵那一刻同樣成為歷史。
“一日內起火四次,每次時間延長半個時辰,秦軍陣營缺糧這是事實,沒有人可以改變,為何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增加物資消耗?”
“末將懂了。”
一人長大嘴巴,另外那人眉頭皺了一下,還是想不通心里不免著急,李牧點頭,那人道:“秦軍一日內做出幾日飯食,擔心被人發現索性延長一次起火時間,同樣擔心一次時間太長,所以分成四次。”
“如此說來,秦軍陣營無煙傳出并非無糧可用,只是想要誤導我們發動進攻。”另外一人搶著說道。
李牧連連點頭,“不錯,這便是王陵所布之局。”
“好一個險局。”
“上將軍一語道破玄機,末將佩服。”
李牧收起笑容,事實從二人嘴里說出遠遠要比自己說清楚要好,下次遇到這種事同樣可以立刻想到,宜陽險地,雙方對峙三年有余,雖為敵對生死之仇,不可否認一點,對這位秦軍老將心生敬佩,尤其是對方建造工事,攻守兼備,工事之間配備更是合理,如果強行攻擊損失必然慘重,最主要的是能夠攻下外圍工事,如果不能快速增強防御,對方完全可以順著內側防御隨時發動反擊,反擊勢頭無休無止,一次強過一次,整個宜陽恰如一座泥潭,陷進去無論多少本事都是無用。
“秦軍已窮途末路,傳令前軍,隨時準備進攻。”
“是!”
趙軍宜陽陣地,數十面戰鼓林立,大小不一,尤其是中間戰鼓,上面放著兩根粗大木棒,戰鼓一響,戰事隨之而起,兵士隨鼓聲前進,那激人奮進鼓聲同樣是一種象征,各陣營對戰鼓極為重視。
秦軍營地
兵士只能食用剩飯,天實在太熱,時間一長黏在一起,帶著一股餿味,吃在嘴里難以下咽,一人忍不住吐在地上。
“小兔崽子,糟蹋了,糟蹋了。”
“吃不下去。”
“總好過餓死,再說了,不把肚子填飽了哪來力氣。”
“還不是躲在這里,不吃也罷。”
“不吃可惜,可惜。”旁邊那人連忙接過,用手撿著,生怕遺漏一個米粒,戰場上沒有比填飽肚子更重要的事,不僅有力氣打仗,一旦失敗,跑起來同樣比餓肚子快。
“拿出去。”
王陵看著兵士端入菜肴面色一沉,畢竟是主將,平日飯食有所講究,失去給養,一點肉加上一點菜都是奢侈,兵士從山上采來野菜,順來野味,香氣傳出,王陵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已經記不清多少時日沒有吃肉,肉的香味不時往鼻子里鉆,面前放著一碗餿飯,端起幾口吃下,“送到后營,留給傷員。”
所謂傷員,不過是無法承受高溫從工事上方跌落兵士,身體受傷最需要營養,兵士猶豫一下只得照做,香氣傳出,所有人幾乎同時站起,目光落向木盤上方,依然冒著熱氣,肉傳出特有香氣,哪怕只是一點,此時變得無比濃烈。
“肉,有肉。”
“拿來。”
前面兵士瞬間向前一涌,那種香味讓人無法抗拒,左右親兵手中兵器紛紛舉起,一人怒道:“將軍舍不得吃,要給傷員送去,哪個敢動。”
兵器閃動寒光,陣營向后退去,目光始終不離,雙腳忍不住跟上,即便面對手持利刃親衛同樣有人蠢蠢欲動,肉的誘惑實在太大,人就是如此,所謂尊嚴、志氣有時候甚至沒有一碗肉來得實際、
就這樣一路跟著,一直接近后營,親兵同樣心里發慌,那一雙雙眼睛死死盯住,一旦沖上來會不會將自己這些人活活吃掉。
“趙軍可有動靜?”
“還是老樣子。”
王陵冷笑,“李牧這個娃娃倒真是沉得住氣,后生可畏。”
王陵故意示弱,整個營地糧食尚能維持幾日,一個無法回避現實是過了這幾天之后該怎么辦,整個陣營完全陷入進退兩難之地,若是此時攻擊外圍趙軍,李牧大軍必然發動,兩面同時開戰,兵力不足,加上士氣低落恐無法維持太久,一旦攻勢被李牧大軍攻下,無險可守只能全軍覆沒,不到萬不得已王陵不敢擅動,李牧所等的恰恰是這個時機。
“將軍,不如采取夜襲之法。”
王陵搖頭,“外圍趙軍防守嚴密,雖過去多日絲毫不見任何懈怠,即便趁夜色出擊同樣無法起到作用,如果進攻不利反而影響士氣。”
“軍中糧草。”
王陵擺手,那人瞬間停住,軍中缺糧乃是大忌,王陵清楚,單憑一口氣最多挺上幾天,時日一長根本不行,糧草關乎大局,身為主將最是清楚這一點。
“盯緊了,一定不能出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