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巴蜀狼騎逃離,所有人長出一口氣,站在高高城墻上向下看去,整個咸陽城死尸遍地,其中不乏鐵甲王衛、咸陽守軍,一戰咸陽死傷慘重,外城民居被闖入者燒毀無數,其中財物損失更是無法估算,最主要一點,咸陽無法攻破不攻自破,如果狼騎能夠再堅持一陣,或者擁有更為強勢攻城利器,咸陽內城未必能夠守住,內城一失,整個咸陽損失必然更大。
黑色令旗揮舞,鐵甲王衛紛紛上前,口中發出陣陣呼喊,呂不韋站在上方,看著下方情景,勝者王侯敗者賊,自古如此,如果此時站在這里的嫪毐,自己這些人命運同樣如此。
嫪毐聰明,呂不韋更聰明,當日識破嫪毐殺局,暗中以替身取代,自己躲在暗室,即便如此,咸陽城內發生一切完全被呂不韋掌握,遍布咸陽城相府死士成為呂不韋的耳目。
咸陽城布防發生調動,細小變化引起呂不韋注意,嫪毐先是派人趕奔咸陽守將宗族所在村莊,然后伺機下毒,所以才會有上文提到突然病重之事,趁機說動那人離開咸陽,如此嫪毐才有可乘之機,嫪毐同樣沒有想到呂不韋還活著。
呂不韋有所察覺,索性顯身王城,以呂不韋本事自然有辦法可以做到不被嫪毐親信發覺接近嬴政,那一刻嬴政同樣驚呆,畢竟有些見識,深吸一口氣,“你是何人?”
呂不韋笑道:“不過區區數日,大王為何不識本相?”
“呂相國已被亂賊所害,你究竟是何人?”嬴政盯著來人,能夠不驚動護衛還有內侍直接進入王城內城,天下間除了呂不韋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到,這無疑是可怕的,側榻之臥豈容他人,嬴政的所在又如何容得其他男人隨意接近。
“大王難道沒有看出,當日不過是有人精心布局要害本相不成?”呂不韋淡然一笑,嬴政裝傻充楞,索性順著對方心思,不管如何,呂不韋總有辦法可以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呂不韋,不然如何會放心安排樣貌體型極為相似之人為自己替身。
“布局?寡人不明。”
嬴政確實故意裝糊涂,從太子到大王,一直對嬴政構成最直接威脅的人恰恰就是呂不韋,呂不韋勢力實在太大,不僅是咸陽城那些依附在相府門下世族、官員、門客,呂不韋自身商會同樣擁有極為強悍實力,甚至可以瞬間改變咸陽格局。
這一點不是猜測是事實,只要呂不韋一點頭,整個咸陽,甚至整個秦國,從糧食到各種物資價格可以一夜暴漲數十倍甚至百倍,那無疑是可怕的,一旦這樣做必然導致物價暴漲,百姓手中貨幣大幅貶值,最終引起動亂。
大禍起于內,內亂往往比外敵更為可怕。
嬴政曾經經歷內亂,如果不是那場內亂,必然不會有趙國今日之禍,完全可以憑借自身優勢直接攻下韓地,如此趙括全盤計劃盡數落空,擔心被秦軍直接從中間斬斷,到時補給無法跟上,大軍腹背受敵只有死路一條,可惜,那場動亂聲勢實在太大,甚至影響到嬴政自身王位,為此不得不防。
呂不韋笑道:“假借太后之名引本相出城,繼而在云水橋布下殺局,所有一切都是嫪毐所為,這一點大王應該清楚。”
一旁趙高聽得清楚,低聲道:“大王,這人真是呂相爺。”
呂不韋在咸陽地位極高,最主要一點便是已逝先王異人信任,這一點任何人無法取代,食同案睡同寢,當時的趙高不過是一個小角色,甚至還沒有引起任何注意,趙高有野心,不得勢唯有尋找機會,想要出人頭地最簡單辦法就是得到呂不韋認可,哪怕只是一句贊賞的話,這在內侍眼中都是極為重要。
可惜趙高始終無法找到機會,即便使出渾身解數還是無法做到,最終只得將目光落在當時盡顯落寞的太子嬴政身上,總有一天能夠成為秦國的王。
“何以看出?”
“氣勢!”
呂不韋背手而立,經歷太多風浪,表現出氣勢遠非常人所能比,這種氣勢是任何替身無法學到。
“是又如何!”嬴政冷哼一聲,看著呂不韋,“天下人已經知道呂相國已死,如果沒有合適理由,寡人不在意相國大人再死一次。”
呂不韋哈哈大笑,“好,老夫沒有看錯,大王果然是可造之材,此事關乎大王生死,秦國安危,不然寧愿做一個死人,只求能夠安心編書立著。”
呂不韋所言倒是不假,這段時間終于可以安下心來鉆心編纂呂氏春秋,每日奮筆疾書將一生所感悟一一記錄,呂不韋深信,此書他日必然成為秦國歷代帝王執政之用,當然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后世子孫,呂不韋也算是煞費苦心。
“寡人倒是想聽聽相國大人如何說動寡人!”
“嫪毐要反。”
只有四個字,嬴政身子隨之站起,一旁趙高同樣眼睛睜大,呂不韋一死,整個咸陽城實力最強便是嫪毐,“好一個借刀殺人之法!”
嬴政冷哼一聲,兩人原本就是勢如水火,嫪毐更是派出伏擊呂不韋,呂不韋趁機陷害嫪毐完全說得過去。
“大王可以不信,只怕到時一切都晚了。”
“相國可知嫪毐計劃?”
呂不韋搖頭,“一無所知,只是一點,只要大王不死,嫪毐必敗。”
“相國如何保證寡人不死?”
“讓本相留在大王身邊,如此足矣。”
嬴政沒有任何拒絕理由,呂不韋死而復生完全出乎嬴政預料,蒙恬、王翦都不在身邊,一旦嫪毐真的作亂,身邊確實沒有值得信任幫手,趙高算是一個,忠心是有,本事不免差了一些,這個時候以呂不韋之手除掉嫪毐對自己有利。
呂不韋站在高處,看著下方一切,夕陽西去,整個咸陽城一片慘淡,百姓紛紛走出,看著被大火燒成灰燼木屋,那一刻眼中盡是失落,多年積攢財富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其中失落可想而知。
“相信本相,會讓咸陽城變得更好。”
落日余暉落在一人身上,眼神渙散,手中緊握長劍隨之落下,整個身子向下倒去,正是蒙驁,硬是拼著一口氣挺到巴蜀狼騎退去,那一刻長出一口氣,不想這位戰場上無往不利戰功顯赫老將一口氣無法提上。
“將軍,將軍。”
身后家將紛紛跪倒在地,蒙驁氣絕身亡,哭喊聲隨之傳出,呂不韋站在城墻上方不由得發出一陣感慨,不可否認,雖然將手中權勢尤其是兵權交給嬴政,呂不韋依然擁有一人之力改變整個秦國實力,手中鐵甲王衛此時完全掌控咸陽,呂不韋只需要振臂一呼,嫪毐無法做到的事輕松可以實現。
哭喊聲傳出,呂不韋向下看去,下方跪倒一片,地上躺著一人,身體消瘦,身上盔甲無形中大出整整一圈,正是上將軍蒙驁,呂不韋快步跑下,對這位老將軍同樣極為敬重,來到近前用手一探,鼻息全無,“蒙將軍去了,痛死老夫。”
呂不韋用力拍打胸口,發出砰砰聲響,不管這種行為是否真的出自內心,當時那一刻讓人為之動容,咸陽一戰,死傷豈止萬千,畢竟多是普通人,相比蒙驁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在將來的秦國上必然寫下其中一段,都尉嫪毐作亂,咸陽危機,上將軍蒙驁帶病出戰,咸陽得以保存,至于其他人,最多成為死傷幾萬人其中一個。
咸陽西側別宮火光沖天,外圍內侍連同相府死士紛紛將柴草丟入,一隊騎兵快速接近,馬蹄聲陣陣,嬴政回頭,身旁內侍紛紛持劍接近,咸陽城亂成一團,沒有人可以保證接近的騎兵屬于哪一方勢力。
“不用擔心,是相府的人!”
相府死士手中長劍紛紛收回,從對方衣飾完全可以判斷,為首之人催馬來到近前,“相爺命我前來送信,外敵已退,咸陽無憂。”
相府死士打出手勢,騎兵快速返回,這些無意之中舉動完全被一旁嬴政看在眼里,所有一切似乎與自己無關,這些人只是聽命于呂不韋,嫪毐雖死,一個更為危險對手隨之出現。
七天,足足七天過去,咸陽城方才從戰亂中恢復正常,那些燒毀民居在呂氏商會強大財力支持下很快得到恢復,原本血跡斑斑地面經過雨水沖刷隨之變淡最終消失,咸陽城門大開,如果不是咸陽城上留下道道印痕,那場變故仿佛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事實就是事實,無論使用怎樣方式去掩飾終究無法完全掩蓋,咸陽西側別宮那場大火就是最好見證,大火足足燒了七天,整個別宮完全燒毀,所有人相信,即便嫪毐鉆入地下,七天大火同樣烤死。
“回咸陽。”
火勢熄滅,趙高率人進入,整個別宮徹底毀了,滿眼看去盡顯破敗,所有可以燃燒之物完全燒成灰燼,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這同樣是趙高長處,嬴政三天之后返回咸陽,別宮重任留給趙高,趙高清楚,大王想要的結果只有一個,嫪毐已死。
趙高咳嗽一聲,“整個別宮已經燒成灰,叛賊嫪毐同樣燒死,回咸陽。”
腳步聲消失,夕陽落在其中一處凸起大石上,下方顯出黑影,讓人無法想象一幕發生,巨石緩緩移動從中間分開,下方出現黑色洞口,一人緩緩走出,正是嫪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