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天門鎮這么大的一場戰斗,當然瞞不起來。沈真第二天便派人報了縣尹。聽說是大禹寨的賊匪下來滋擾百姓,那縣尹門下的谷通谷師爺只當是要來延請巡軍去剿匪的。正想著如何索要些好處,再派出巡軍在山腳走上一圈,也就交待了。可一聽之下,竟是天門鎮打死打傷了數十賊匪!僅余數人逃脫!
谷師爺驚異之下頓時來了興致,請了縣尉與巡檢帶了一干巡軍陪同著一起到了天門鎮核查了一番。死去的賊人早己被沈默做了手腳,所有的箭傷都用刀再劃一下,以掩去痕跡。
看著眼前排成老長一排的賊尸,青壯的人手足有三十多人,老弱的也有二十余人!統共五六十人便就這么覆沒在這小小的天門鎮?!縣尉與巡檢的心中也是暗自吃驚……若是這些賊人攻打縣城,自己怕也未必是對手!因此,三人看著沈真老爺子的眼神便有了些敬畏之色。
沈氏族長沈越牽頭,和谷師爺一商議。決定趁熱打鐵!端了大禹山的賊人山寨。當日用罷了午食,二十名巡軍加了五十名天門鎮的壯丁,浩浩蕩蕩的殺去了大禹廟!
大禹山的寨中只余有幾名老弱看守,見著這許多人馬殺將上來。嚇得當時便開了寨門,跪地投降。
谷師爺與縣尉方遠、巡檢陳三喜略作商議,就地斬了這幾名賊人。算是入了巡軍的戰功之中!山寨里財物倒是不多,谷師爺一揮衣袖,與方遠、陳三喜就地分了帳。尚有幾名被劫擄來的婦人,看著姿色只是泛泛,谷通隨手便發送給了沈默。接著一把大火,將這山寨燒成了一片白灰……
周德興遠遠的看著山寨處煙火沖天!知道自家的寨子被人抄了去,差些便要當場慪出血來!可自己被那王遠圖帶人追殺,身上受了些傷,雖是終于逃得性命,卻也與那山東妹子宋青衣失散了去。現在人單力孤,無論如何也不是沈家的對手!只好咬牙含淚,遠遠的逃了開去。
沈真知道這次自家家丁在縣里的老爺們面前出了彩,卻也算是露了白。倒沒有小氣,手里的交鈔撒開送上,又拉了幾大車的鮮雞、生豬、山菇、活兔,一是慰軍,也是給老爺們的年禮。這事便有了定論……
至正八年冬月,有匪首周德興、湯和、朱重八等率眾匪,夜襲天門鎮意圖劫掠。奸謀幸為巡軍所查,有盱眙縣達魯達花赤格蠻爾乞親冒矢石、指揮有度;縣尹張勉維持運籌、調度有方;縣尉方遠、巡檢陳三喜及巡軍一干人等勇不畏死,率鎮中義民妙計設伏。是役,血映殘雪,尸堆寒冰。激戰徹夜,當場格斃慣盜紅娘子、山東巨寇某氏,及悍匪數十。縣中巡軍休整未幾,又仰攻大禹山寨,誅滅殘匪多人,諸多悍匪頑抗不冥,乃至焚巢自絕。兩役,斬獲匪人首級計六十余,至此,大禹賊匪不復存矣,僅存匪首數人茍得躲逃,各處正嚴查密捕。
“沈公子這文書說的極是真切!”縣尹師爺谷通看著沈默呈上的文書,點頭不己道:“只需稍加潤色,便可呈報朝堂。屆時少不得還沈家一個‘義勇安民’的牌匾,也可光耀宗祠了。”
送了這么大份功勞,便只得塊牌匾?!沈默心里不免腹誹起來,嘴上卻道:“全憑谷師爺抬舉了。”
哈哈哈……
眾人會意一笑,各有一番歡喜不提。
“父親,還是跟了我一起回別院吧。”沈默還想再勸兩句。
“不去!”沈真一揮手,不耐煩道:“賊人們剩了沒幾個!只跑了數人出去。還怕他們做甚!況且還有些至親好友年節上都要走動,好些帳目也要在年前理清,我只在家。”
“可那些匪首們還是逃脫了去,終有風險。孩兒不放心父母啊。”當日王遠圖率人追殺朱元璋等人,沒追上朱元璋,卻追上了周德興與那山東大妞,交手一場。那兩人拼死突圍,自己這邊的人手也不免受了些損傷,終于讓他們逃脫了去。
“你不是說要將訓好的一些家丁留在家里聽差,換些新手回去別院訓練么?那還怕什么?”沈真問道。
“呃,這些家丁雖是訓了半年,終究還是差了許多……”沈默心里本該是將周德興一干人碾壓得死死的,這才算是合格。
誰知沈真聽了這話卻奇道:“這般不過是普通家丁,與那些積年悍匪斗得有聲有色。況且,那夜一戰,匪人幾乎覆滅,怕沒個一年半載的,也恢復不得元氣!吾兒還有何不足?”
沈默想了想,好象倒也是這個道理。這些人雖然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精兵,但憑著兵甲,也敢于同那些刀頭舔血的悍匪們刀槍相見。或許,當真是自己苛求了吧……
苦勸不動父親,沈默只得留了些訓練基本完成的家丁,又帶了些沒整訓過的家丁返回別院。星月姐妹自是不用再送回來,倒是沈默說是星月姐妹身邊沒個人照應著不成,又起意把沈母與繡姐兒也一起送去了別院。
己經進了臘月,朱元璋卻還沒有過年的感覺。他躲在懷遠一間小小的空院,這仍是紅娘子設下的一個據點,只是這里不象大蝦集那里準備充分,又有家人掩護。所以他只是躲在里面,并不敢大搖大擺的露頭。
身上的交鈔早己見了底,這小院中也沒有米面儲備。吃完了最后一頓面糊糊的朱元璋,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屋里的一窩老鼠身上……
“乖乖的,別跑啊!”朱元璋小心的把幾個早己發現的洞口用石塊堵了起來,持著短刀挖起了鼠窩。
“吱吱吱”窩中的老鼠們感覺出了異樣,緊張的吱叫了起來。
“咦?怎么沒聲了?”朱元璋奮力的挖掘著鼠洞,忽然聽不到老鼠的驚叫,心下暗叫不好!四下一打量,果然,身后院墻腳下,“嗖嗖”的掠過了幾只小小的黑影!
“直娘賊!竟還有個洞口!”朱元璋頓時失了氣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收起短刀,正想著去哪里弄些交鈔或是米面來對付過去。忽然,朱元璋的眼睛落在了土中的一粒圓溜溜的物事上面,再也移不開來……
這是一粒黃豆兒,個頭不大,滾圓的身材上面還有一點蒂印。
“有豆?!”朱元璋腦中一亮,難道這里便是老鼠們存糧的地方?他打小農田里生大的,田鼠們善積糧食,在荒年的時候,挖開田鼠巢穴,一窩能挖出三五斤糧食出來!
想到這里,他頓時又來了精神,繼續握起短刀瘋狂得挖了起來……
黑豆、豌豆、麥仁、高梁米、小米、大米、居然還有些大棗和栗子!朱元璋一把把的捧起這些老鼠們的過冬儲備,心里越來越興奮。滿滿當當的裝了一盆,這才把鼠巢中的糧食裝完。看這份量怕不足有五六斤!
漆黑的夜中,爐膛里燒著熾旺的火焰。看著鍋里的粥早己經滾得爛透,朱元璋端起一只豁了口的瓦盆,舀起一些粥來,小心的吹著熱氣。看著差不多了,終于吸著粥水含入了口中!那滾熱的液體滑在舌尖上,讓朱元璋不禁接連吸著涼氣,又舍不得吐了出去,只好攪起舌尖,讓那些粥水在口中打著轉兒冷卻一下,一時間,齒頰生香,津液也瘋狂的分泌了出來……
這晚正是臘月初八,各戶人家都己經睡下了,朱元璋卻抱著盆粥水,小心而急促的喝著。數種雜糧糾集起來的異香,把他空空的肚子一下子塞得滿滿得,暖暖的……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這個和尚正對著爐火的喝的——便是世上第一碗臘八粥。
雖說是臨近年節,沈默還是不愿耽誤緊張的時間。方國珍即然己經在臺州起了事,按說元廷必然會派出兵馬攻打!記憶中導游說過,方國珍應該是沒被元末剿滅,而是后來投降了朱元璋的!這么看來,元廷是沒有辦法集全力來攻打……也就是說,怕是用不了多久,這天下便要亂起來了!
帶著一干人等回到別院,換上了新的制式棉衣的家丁們興奮勁還沒過,便被何福帶著隊操起步伐來。
要說這步操,說著容易,做著卻難。想要走出整齊的步伐來,便要照顧腳長的,腿短的。擺臂也是左右參差。好在何福帶慣了這些,有些經驗。眼看著轉眼到了年底……這支隊伍終于能夠整齊的走出一條直線出來了!
“姐姐,你說默哥哥怎么定要家丁們學這走路整齊。走得再齊,上了戰陣不也要亂么?”周若兒坐在一輛普通的兩輪馬車上,看著窗外排著整齊步伐的家丁隊伍,問道。
“我倒是問過沈少……”周芷兒也望著那長長一隊的隊伍,輕輕道:“沈少說是為了培養他們的紀律性。”
“紀律?不就是軍紀么?沒聽默哥哥頒過什么軍紀啊?況且,彭祖麾下數百人馬,也沒有象默哥哥一般排隊行軍的章程啊。”周若兒仍有些不解道。
“這本不是沈少的獨創,自古軍人行伍操練便有。不只是行軍隊伍的操練,還有各種戰陣,皆要日日勤練不綴。對陣之時,方不會亂成一團。”周芷兒解釋著……忽得腦中一個機靈,扭頭看向了周若兒。
“姐姐,你看什么?我臉上臟了么?”周若兒下意識的把手摸去臉上問道。
“你臉上倒沒東西,只是心里象有些事瞞了姐姐吧?”周芷兒似笑非笑的看著妹妹道:“你且說說,你那沈家哥哥,是幾時變成默哥哥的罷?”
“姐姐……”周若兒聽了這話,頓時臉上飛紅一片,低頭羞澀起來。
“說說吧。”周芷兒輕笑著問道。
“嗯,便是那日沈府夜戰之后,默哥哥不知在憂心些什么,看著郁郁的蹲在樹腳,點了那藥煙來吐納。我便過去隨口問了他一句,他便好似著了魔一般的呆了好一會兒,醒過來后……便……抱著我親了一口。接著就跑開了……”周若兒細聲細氣的低聲說道。
“就只是這樣?那后來呢?”周芷兒臉上仍在笑著,心里卻有些莫名的滋味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