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大哥?!”一見來人,王遠圖興奮得迎上去招呼道。
看著眼前二人的手臂緊緊的相握在一起,沈默估著或是彭瑩玉的手下來了,只是卻不知為得是什么。
“屬下鄒普勝,奉佛帥之命前來拜見副帥!”來人聽了王遠圖的介紹,迎向沈默,抱拳躬身行了一禮道。
“鄒兄弟客氣了!”沈默連忙扶起這鄒普勝。眼前這人,二三十歲年紀,國字臉,高鼻深目,耳大如輪,留著些微微的絡腮胡子,看著倒是個豪邁的漢子。
“鄒大哥是麻城人氏,佛帥的親傳弟子。”王遠圖介紹道。
“嗯,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鄒兄弟且隨咱們的車隊一起家去,回頭細談。”沈默看看身后的車隊,吩咐道。
“哦,鄒兄弟此次前來,可是佛帥有什么要務交待下來?”到了家中,安頓下眾人,沈默這才叫王遠圖帶著那鄒普勝來敘話。自己雖是掛著這副帥的名頭,卻一直也沒幫彭和尚做過些什么,倒是收了他兩名護衛。嗯嗯,還有周芷若姐妹也算是得了他的人情。
“佛帥今年因著鬧了一場鐘離縣,惹得官兵注意。避去了萬載(今江西宜春附近)一帶,因著佛帥法力高深,信眾也日見多了起來,便有當地的官兵前來滋擾。咱們在不久前又轉回到了麻城。”鄒普勝道:“在那麻城,遇著了一位朋友,叫做徐壽輝的……”
鄒普勝說的這位徐壽輝,本是羅田(江西黃崗附近)的一名布販,今年不過二十八九歲年紀。生得魁梧高大,劍眉獅鼻,又是樂心助人,廣結善緣的,所以一向在鄉里很有些人望。彭瑩玉避到了麻城之后,因著與羅田相距不遠,見著了這位年青的布販子。雖是覺得此人氣宇軒昂,怕是有些造化,卻也說不清是不是有什么天意。
直到某日,一位游方的算命先生,見著徐壽輝后,不等他開口,立時跪拜下去,對著眾人道:“真龍天子在此,如何不拜?!”
這事兒傳了出來,一般人物也不過是曬然一笑。彭瑩玉的心里卻有了些疑惑。按著手中推背圖的講解,元末之后,當有光明之世。這徐壽輝名中有輝,不正應了那讖語?!想到這兒,彭瑩玉便明里與他結交,暗里卻派了鄒普勝來盱眙尋著沈默,一是看他狀況如何,再也是問問他可有什么話說。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沈默點了點頭,卻不禁在心里打起了算盤……
這時代的人很講究面相,若非是蒙人不太計較這些,怕是生得差些的人,連官都當不上!長得帥在什么時候都是有好處的,若是在古代,窮也能做個小相公吃上軟飯當個拖鞋王,達不說能兼濟天下,保不齊還真能被人推為天子!
徐壽輝這名字沈默倒是聽過,倒不是因為他多么驍勇善戰,也不是因為他多么明見萬里。記得他的唯一原因便是他是被陳友諒殺了,成為陳友諒上位的最后一塊墊腳石!徐壽輝倒是的確當過皇上,建了元完政權。這名字聽著有點不太好意頭,卻是有點惡趣味的用意。這可不是明天就完的意思,而是把大元兩個字的上面都壓上一筆,要死死壓住大元的意思。
只是沈默還想不清楚倒底要不要和彭瑩玉說明,這徐壽輝不過是個短命皇上。如果說了,只怕彭瑩玉立時便會輔佐起朱元璋來。到那時,只怕自己這副帥也不用去想,一準給朱元璋占了……那周芷若姐妹會不會離開自己而去倒還兩說……嗯,芷兒不好說,若兒……我應該還是留得下來的吧。可徐橫財與王遠圖會不會轉去跟了朱元璋可就難說了。
看著沈默眉頭緊皺半天不語,鄒普勝卻從懷里掏出本書冊遞了上來道:“副帥可是需要此書參詳?”
沈默接過來一看,正是彭瑩玉那本《推背圖》。不禁失笑道:“佛帥此書不是冊不離手么,怎的讓你帶了來?”
鄒普勝笑道:“呵呵,佛帥說到——此書在他手中,也破不開迷霧,不若帶了給副帥,反倒能夠物盡其用。”
順手翻開《推背圖》,書冊在元末那一卦己經翻得烏黑發油,想來彭和尚平日是沒少參詳。再翻去一章,正是明初建國的那一卦。看著上面的文字,沈默心里猶豫了好一陣兒,終于說道:“這徐壽輝是否是真命天子,我卻說不上來。只是……”
聽著沈默的話,正有些失望的鄒普勝聽著這話頭一轉,急切的問道:“只是什么?”
沈默心里一橫,暗嘆道:為了老子的身家性命,還有手下。說不得要誤導一下彭和尚了。老彭,別怪我,誰讓你一心只想造反。若是你自己想當皇上,我反能跟你推心置腹!哪怕出山輔佐你都不在話下!可就怕你腦子一熱,平白的跑去跟了朱元璋,那我可劃不來!
“只是……你看這句!”沈默下定了決心,終于說道:“房中自有長生術,莫怪都城澈夜開。長生為壽,夜開城門,必有燈火,又應了一個輝字!這句話的意思又似在說大都也被攻了下來!看來,這位徐壽輝或是當真有些天命,只怕真是坐得皇位的!”沈默還是在話里留了一手,沒有說他坐得江山,也算是給自己心理上的一些補償吧。
“當真?!”鄒普勝眼中一亮,也拿過那《推背圖》來看,越看越覺得沈默說的在理!房中長生術,自然便是壽字。城門夜開,理當有燈火之輝!再翻開后一頁去,看著上面寫的“枝枝葉葉現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的字樣兒,越看越覺得是在說徐壽輝!心里不由大定……
因著眼看就要過年,鄒普勝也沒急著回去復命,而是被沈默留下來一起過節。
這是沈默在元代的第一個春節。沈府的家人們正在掃灑各處,除塵除殘,廚下又煮了些紅豆飯來給家人們避瘟。接下來又按著習俗要熬糖祭灶,求得灶王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廚下的灶頭娘子這陣子忙得不得開交,好在還有一干家人的媳婦們幫手準備著過年的吃食。酥面糖、麻餃葉、油果子、炸丸子、蒸飲餅、糖三角、棗饅頭……
孩童們都面帶期待得祈盼著佳節早些來臨,便可以穿上嶄新的衣服,拿上長輩們給的壓歲錢,可以有吃不完的零食和肉食,而且任憑玩鬧嘻笑也不會有大人們斥責。
聽著院外孩子們笑鬧的聲音,沈默也不禁被感染了起來。推開窗子,一股兒冷風吹了進來,讓他身上的燥熱也消解了不少。淮河平原上煤炭產的可不少,價錢也比木炭便宜得多。只是有些身家的人多嫌它有氣味,冬天仍是只用木炭來取暖;窮苦人家倒是有用煤炭取暖,卻是年年有人中了炭毒而死的。一來二去的,用煤取暖的人越來越少。
沈默知道這事后,卻購置了不少煤炭,本是想著打造些煙囪,化解煙氣與煤氣中毒的可能。可是跟胡三九一說才知道……若是想做煙囪,怕是只能用鑄鐵的法子。這年代可沒什么馬口鐵、鍍鋅板的原料。真要把生鐵打成熟鐵,再打成鐵板,卷成桶兒焊實在了,只怕就要到明年冬天才用得著了。
無奈之下,沈默便命人在家里的一些屋子中加了個壁爐一樣的炕臺,用磚砌出煙道,生火與加炭全在屋外。因著時間緊張,只是在沈府和別院的幾間屋子里造了幾張炕臺,自己這書房里便有這么一張。現在這時候,炕里正燒得滾熱,沈默在身下加了兩張厚厚的棉褥子,卻仍是熱得出了一身微汗。炕臺上擺了一張小小的木臺,擺著紙與筆。畫的正是沈默當初答應周若兒的車子……
當時答應的痛快,可是真的做了起來,沈默才知道,這年頭的基礎工業不發展,連帶著許多物事都做不出來。別的不說,只是那自行車的鏈條便不是這個時代生產得出來的,若是要齒輪傳動,對鋼材和熱處理的要求又太高。沈默讓胡三九制出來的軸承便就有著這樣的問題存在,導致了一定的缺陷。
難道還是要做一個大版的繡姐那種三輪小車?沈默一時有些郁悶起來。腦中好多種解決方案不停的跳出來,可一種也用不上!后世還見過一種無鏈條的自行車,用的是好象汽車那種蝸桿傳動,可也是考慮到齒輪的工藝與磨損問題,沒有辦法實施。卻還是胡三九說道:“少爺何不試試青銅來制這蝸桿與軸承試試如何?”
“青銅?”沈默當時便有些疑惑起來,這東西不是早該被淘汰了么?!他不知道的是,便是在現代的工藝之中,一些軸承與蝸桿仍需要使用青銅的耐磨性能來制造!
“正是,少爺命小老兒制的這滾柱軸承,好是好,可一是打制費事,再一個卻也不耐磨。馬車上用著的那軸承便不時會有滾柱被壓的碎裂。不時就要更換了才行。”胡三九點頭道:“青銅有些油性,比鋼鐵都要耐磨得多了,又抗震壓。便是不用滾柱,只需多上些油脂,卻也不差。”
沈默這才知道,沒有雄厚的現代工業與鋼鐵業的支持,做出來的東西只能是沒有實際價值的四不象而己。不過好在胡三九還是給他留了些面子,說是一些不太受力,震動較小的部位用起滾柱軸承來,還是輕便省力得多。實際上這個時代的滾柱軸承本就是用在觀象儀這樣的一些吃力小轉速慢卻需要靈敏省力的地方。而一些震動小,但受力大的,象是山門下面的軸承輪,只好多用幾枚一起使著,用以分擔壓力。
青銅軸承做了出來,穩定性明顯有所增加。不甘寂寞的沈默又考慮在軸承上鉆了些孔眼,用來蓄油,果然運行起來,效果又有所好轉,也算是安慰了他那穿越者的一點顏面。
現在,鐵芯青銅齒的蝸桿己經做了出來,后院里新招來的木匠正在按著沈默的圖紙,用硬木打造車子的骨架。這輛車依然是一輛三輪車……本來沈默心里是想象著《甜蜜蜜》里黎明帶著張曼玉騎著單車的場景……可誰能想象一下,騎著輛粗重笨拙的木頭自行車晃晃顛顛的去泡妞的?!
無奈之下,沈默只好還是畫出了一些木制的三輪車的圖紙,交給木匠開工,希望可以在年前交貨吧。這會子,他正在研究車子哪里是不是還需要加固與改進。
正研究著圖紙,書房的門被輕輕的推了開來。
一名青衣女子端著一盅茶水走進房里,吳儂軟語的口音輕聲道:“少爺,您要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