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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棱長嘆一聲:“王老弟,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啊,我是說這沈柳生會以為你的馬商朋友是得了我們的命令,想來這里跟他搶地盤的,所以他不會跟你的馬商朋友作對,只會想辦法對付我們。≥頂≥點≥小≥說,”
王世充仰天大笑,聲音震得林中又是一片鳥飛枝搖,連那嘩啦啦的流水聲也一下子聽不到了。笑畢,王世充的眼神變得凌厲異常,整個人的氣勢震得陳棱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而那堅決而冷酷的聲音中更是透出一股殺氣:
“陳兄,你說對了,我來這里就是搶他的地盤,這郢州以前怎么樣我不管,以后的這幾年,只要有我在,就輪不到有人插手這里!沈柳生和他背后的人也是一樣,蕭銑和他的手下都走了,他們也不能留在這里。”
陳棱的心中一股寒意順著食道向上冒,一下子到了嗓子眼,剛才王世充的氣勢實在逼人,更是透出一股無法抗拒的強硬,陳棱很清楚地體會到,在這個獨霸郢州的問題上,王世充不會做任何讓步。
王世充看了一眼臉色有些發白的陳棱,笑了笑,氣勢有所緩和:“當然,王某既然已經和陳兄合作了,我們就是朋友,在這郢州地界,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想必陳兄也不希望有別的勢力在此地跟我們做對吧。”
陳棱勉強笑了笑:“王老弟既然有了主意,那一切都按你說的辦,我只管配合就是,如果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便是。”
王世充笑著點了點頭:“接下來我們分頭行事。我新上任的時候也要處理一陣子本州的公務。順便還要跟我的那位馬商朋友有所接洽,當然,那沈柳生的底細,我會派人盡快去查清,但有勞陳兄,去主動拜訪一下這位沈老板,探探他的態度,最好能客氣地勸他離開郢州城。另尋寶地做生意。”
陳棱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了,失聲道:“王老弟,我說過了,和這個沈柳生并沒有什么往來,他怎么可能聽我的話呢?而且你不摸清楚他的底,就讓我叫他離開這郢州,這未必也有點逼人太甚了吧。”
王世充搖了搖頭,依然笑容可掬:“所以我希望通過陳兄去傳遞這個口信啊,由在這郢州德高望重,又掌管著城中兵權的陳兄去做這個事。想必他不敢不給這面子的。要知道你后面可是站著蕭皇后呢,他背后的勢力還能強過蕭皇后不成?”
陳棱的聲音里帶了幾分慍意:“王老弟。這沈柳生自己來路不明,你現在要我去找他,難道你就確定他知道我的后臺是蕭皇后嗎即使蕭皇后,也不會同意我四處跟人暴露我跟她的關系。王老弟,如果真要去找他,那你自己去好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陳兄不要生氣嘛,剛才是王某考慮不周,要不這樣好了,不提蕭皇后的事,只說這是我王世充的意思,請他考慮清楚,要是他肯離開這郢州,改到別的地方發財,那我愿奉上兩百萬錢,以表示一點心意,如果他不給這個面子,那就等著與我王世充為敵好了。”
王世充說到最后的那兩句時,聲音又變得冷酷而堅定,陳棱又是一陣如芒在背,他定了定神,道:“王老弟,我看這話還是你親自去和他說比較合適,要是我去說的話,不就是暴露了我們之間的聯系嗎?恐怕不太好吧。”
王世充冷冷地看著陳棱:“陳兄,你不能拿錢收馬的時候就跟我做朋友,需要我們兩家共進退的時候就縮在后面,盟友的作用就是要互相幫助,如果你不挑明和我的關系,那這人也許還會以為你可以幫著他一起對付我王世充呢。”
王世充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直視陳棱的雙眼,意味深長地道:“還是,陳兄現在還不愿意跟王某為伍,只是想要先收下王某的好處,以后再和這沈柳生合作,共同把王某擠出郢州呢?”
陳棱一下子給王世充說中了心事,臉色微微一變,轉而怒容上臉,厲聲喝道:“王老弟,剛才陳某說了愿意與你合作,就不會存上背叛你的心思,你這樣剛剛開始合作,就質疑起盟友的忠誠,也未免太過份了吧。”
王世充搖了搖頭:“陳兄如果沒有存這樣的心思,為何又對去找這個沈柳生百般推tuō?我已經說了,你可以不必暴露自己跟蕭皇后間的關系,只用跟他挑明我們兩家現在在合作就可以了。”
陳棱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告訴那沈柳生,我陳棱現在是聽命于你嗎?是你王世充的手下?”
王世充的聲音很平淡,但是語調中卻透出一股勿庸置疑的威嚴來:“陳兄,如果你的背后沒有蕭皇后,那么無論是明里的朝廷官職,還是暗里的權勢,聽命于我又有何不可?”
“請你不要忘了,在外人眼里,我是以從三品刺史的身份來接管這郢州刺史,高了陳兄的這個五品驃騎將軍可不是一點半點。若是論權勢,論錢財,我王世充更是和陳兄不好比,沈柳生不是傻子,要是他覺得陳兄跟王某是平等關系才叫奇了怪。”
陳棱一張平時因為總是掛著笑容而顯得和藹可親的胖臉已經紅得快要滴出血來,而雙眼也睜得象一對小核桃,他憤怒地叫道:“可是現在我們是私下里商量,而不是直接就去見了那沈柳生,為什么要我去?為什么你自己不去?”
王世充的語調平靜,但是氣勢卻更加逼人,他毫不退讓地直視著陳棱的雙眼,緩緩地道:“因為我不是現在還只是一介草民的蕭銑,我是郢州刺史王世充。”
看著陳棱被自己這句話一時噎得說不出話,王世充繼續道:“私底下,我跟陳兄算是平等合作的盟友。但明面上。我的官階高過你。如果你這個驃騎將軍不先去說,難道還要我這個刺史先去說不成?”
“而且這沈柳生的背景不明,身后的勢力顯然很龐大,對付這樣的對手,我們只有先以利誘之,再以威對之。但再多的利也比不上能在這里壟斷市場來的錢多,而且我們以后會在荊湘一帶的每個州郡都把他的生意擠走,所以說最終我們還是會成為死敵。即使利誘,也只是暫時的,歸根到底還是要威壓他。”
“既然是選擇了威壓,那自然是得把自己的實力夸得越大越好,把自己的背景說得越強越好。陳兄,我可以算是來這郢州的強龍,而你這位已經在這里呆了兩年的老前輩則是這里當之無愧的地頭蛇了。還有比我們這樣更好的組合嗎?”
陳棱被王世充的這一通連珠炮似的言論說得啞口無言,一直到王世充說到最后一句時,才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連忙回應道:“不對。王老弟,我也是外來的。在這郢州才呆了兩年,怎么能算什么地頭蛇?要說地頭蛇,蕭銑才是,我可算不上。”
王世充“嘿嘿”一笑,他要的就是陳棱落到自己留下的這個陷阱里:“陳兄,蕭銑已經走了,你就是在這里最有勢力的本地官員,而且蕭銑這幾年在這里經營的不少商家,店鋪和產業都要轉讓,難道你就對這些視而不見嗎?還是想眼睜睜地看著這些蕭銑空下來的產業被那沈柳生得了去?”
陳棱聽了這話,一下子如同五雷轟頂,雷得是外焦里嫩。他從沒有往這個問題上想過,今天聽了王世充這樣一說,才意識過來,原來這蕭銑離開郢州后,會在身后留下大片的空白,如果自己不去爭搶這些,那一定就會落到別人手上。
陳棱越想越害怕,汗水把整個圓臉都打濕了,他急著問道:“王老弟,你有什么辦法可以接手這些商家和店鋪?你說的那五百萬錢什么時候能到?”
王世充故意嘆了口氣,聲音里裝出了一絲無奈:“我能有什么辦法?難道陳兄和那蕭銑對這方面的交割沒有商量過嗎?他跟你吵歸吵,但畢竟現在還都算是蕭皇后的人,難道他寧愿把那些產業送給外人,也不愿意留給陳兄嗎?”
陳棱恨恨地道:“昨天晚上光顧著說劉大娘的事了,沒來得及商量這事呢。幸虧王老弟這樣提醒,要不然蕭銑把這些產業賣給別人,我還不知道呢。”
陳棱突然腦子里靈光一現,他看向王世充的眼光中充滿了疑問,心中卻是在想:這王世充和蕭銑有過接觸,王世充也說過蕭銑跟他談過合作的事,該不會蕭銑把那些商鋪和產業都轉送給了王世充吧。
王世充從陳棱那突然變得狐疑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哈哈一笑,道:“陳兄過慮了,我既然選擇了跟你合作,就沒有跟那蕭銑在這方面達成過什么協議,你想想看,如果我跟蕭銑事先商量好了這樣的交接,那我還用得著跟陳兄你合作嗎?這樣我一個人就可以掌控整個郢州了,對不對。”
陳棱仔細一想,也確實如此,一下子信服地點了點頭,道:“那照王老弟這么說,短期內我們是無法阻止那沈柳生的,因為現在我們手上沒有這么多現錢,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到這沈柳生吃掉蕭銑在此地留下的產業,成為郢州城中的第一勢力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蕭銑在這城中真有如此強大的勢力?能壓過本地現成的豪族,躍居第一嗎?”
陳棱長嘆一聲,滿臉盡是落寞的神情:“王兄有所不知啊,在這郢州城里,捕頭雷世猛,副捕頭董景珍,這兩家有著州郡里最多的產業,加起來足有三四十家商鋪,六七家酒樓和妓館,而那張繡和楊道生,則幾乎控制了郢州城和下面所有縣里的米店和鹽店,民以食為天,這兩樣可是事關郢州民生的大事。”
王世充對這些情況早有了解,但還是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驚呼道:“不是吧,那沈柳生本來已經控制了全城的馬市了,若是再能控制到這些酒樓商鋪,尤其是米店和鹽店。那豈不是完全掌握郢州的經濟命脈了?!”
陳棱咬牙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我去會一會沈柳生!”
王世充要的就是陳棱自己主動說出這句話,前面的威逼已經不經意地建立起了自己對陳棱的心理優勢,讓陳棱不自覺地把自己擺在了弱勢的一方,這為今后幾年的合作中,自己能穩穩地占據主導位置非常有用。
而接下來的一步步引陳棱想明白這蕭銑走后郢州城的大片無主產業之事,更是能讓他急不可待地去主動與沈柳生相爭。
王世充從此事上,明白了沈柳生必然不會是蕭銑的下屬,更不會是這陳棱的手下。剛才陳棱一再地拒絕與沈柳生談判時,本來讓王世充還生出了一些沈柳生乃是陳棱手下,或者是盟友的疑慮,這幾年王世充從楊素、高熲、裴世矩這些人精身上學到的最多的一點,就是從來不要低估自己的對手。
雖然王世充一直看不上陳棱,但并不代表他真把此人看成酒囊飯袋,陳棱雖然嘴上說跟自己合作,但對他和蕭銑,和沈柳生的真正關系閉口不提,如果不是自己軟硬兼施。想必他也是不會在失態之下這樣顯露出跟沈柳生的真正關系的。
從陳棱的這一系列反應來看,這沈柳生能在蕭銑的眼皮底下發展成這郢州第一富商。甚至在整個荊湘地區都建立起自己的商會,顯然不可能和蕭銑沒有關系,要么是他的下屬,要么是他的盟友,不然的話兩人不可能和平相處到現在。
而自己曾經和蕭銑約定過,蕭銑離開郢州之時,必須把所有的手下都帶走,蕭銑既然迫于自己的壓力,已經把那雷世猛、董景珍等四人都撤出了官府,那也不可能留著作為自己手下的沈柳生不撤。
如果說蕭銑留下幾個商鋪的店主,酒樓的掌柜是有可能的,畢竟這樣的小人物查起來不容易,可是沈柳生是城中首富,樹大招風,如果真的是蕭銑手下的話,把他放在這里,遲早會被查出來,到時候蕭銑還是要面對自己的翻臉,以此人精明狡猾,應該不會做這么愚蠢的事。
王世充在這一瞬間,通過對掌握情況的分析和梳理,基本上得出了結論:沈柳生應該是蕭銑的盟友,而不是手下,至于他背后的錢來自何方,支撐著他的那個龐大勢力又是誰,還是個未知數。
而蕭銑和陳棱昨夜應該是一番大吵,經過了討價還價后,蕭銑答應留下這沈柳生來幫陳棱,而陳棱一時高興過了頭,居然沒有留意到蕭銑走后的這片空當,直到今天和自己談話前,還在為蕭銑和沈柳生打著掩護,虧了自己挑明此事,才讓陳棱意識到自己被蕭銑又擺了一道。
想到這里,王世充的嘴角邊浮出了一絲微笑,蕭銑留下的產業歸誰,其實他并不是太擔心,無論是沈柳生還是陳棱,暫時先得到這些產業并不是壞事,這兩人如果反目成仇,互相掐起來的話,那肯定會爭先恐后地來尋求自己的幫助,到了那時候,再通過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名正言順地接手郢州,效果會更好。
剛才的一切想法只是在一閃念間,王世充看著臉急得通紅的陳棱,微微一笑,道:“陳兄,這回肯主動請纓了?”
陳棱眉毛一動,臉上的肥肉跳了跳,道:“王老弟,我也不瞞你,這沈柳生后臺很硬,背景又不明,我怕我姓陳的上門,他不會買我的賬,到時候說不得只好把老弟抬出來了,甚至有可能要打上王老弟的旗號,這點沒問題吧。”
王世充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當然沒有問題啊,這點是我剛才和陳兄約好的,陳兄肯幫王某這個忙,王某可是感激不盡呢。只不過……”王世充說到這里時,突然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陳棱,卻是不說話。
陳棱眼珠子一轉,馬上回味了過來,笑道:“王老弟是不是也對蕭銑走后的這些產業有興趣,想要占一份呢?”
王世充笑而不語,只是看了看一旁好久沒開口的魏征。魏征則是心領神會,干咳了一下,對著陳棱道:“陳將軍,俗話說得好,無利不起早,我們和你合作,自然也不可能一無所得。如果是那些蕭銑留下的產業,沈柳生都答應不碰的話,你能分我們多少?”
陳棱咬了咬牙,開口道:“我占七成,王老弟占三成,你看如何?”
魏征啞然失笑,道:“陳將軍可真會分啊,你買這些商鋪,酒樓和米店鹽鋪的錢全是由我主公提供的,最后這些店鋪卻七成歸了你,這可比空手套白狼還要高明啊。我主公手上有錢,直接去和那沈柳生攤牌就是,這十成商鋪不也歸了主公么!”
魏征的話,字字擲地有聲,噎得陳棱只能瞪著眼睛,卻說不出話來。
王世充笑著擺了擺手:“哎,玄成,陳兄是這郢州城的老前輩了,又是跟我們合作的盟友,剛才那五百萬可是說好了給陳兄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不然以后還怎么合作呢?這種傷感情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王世充說完了魏征,沖著陳棱一拱手,正色道:“陳兄,我這兄弟說話有點沖,也計較了些,您可別往心里去啊。”
陳棱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不妨事,不妨事,魏先生說的也在理,七成確實多了。要不我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陳兄,就依你,反正我王世充早說過,只想在這郢州安穩地過上這當刺史的幾年,并不想在這里置什么產業,只是如果在這里只花錢,沒進賬,這也不太好,王某這些年各地經商,還沒在哪里虧過錢呢,這個頭可是開不得,也不吉利啊。”
“所以這些店鋪如果都能盤下來的話,王某就招一些人在此打理,所得收益,和陳兄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陳棱剛開始聽得面帶微笑,連連點頭,聽到最后兩句時,面色大變,也顧不得掩飾自己的失態,直接吼了起來:“怎么,你想把這些店鋪全給吞了?”
王世充搖了搖頭:“沒有啊,只是由我的人理罷了,陳兄,你的那些親兵護衛們難道能tuō下軍裝,去這些店鋪里當伙計嗎?只怕不太合適吧。”
陳棱氣急敗壞地叫道:“我還可以從老家繼續調人,有了錢,在這郢州安家個六七百戶不成問題,再不行我也可以在本地招人,為什么全要用你的人呢?你如果從外地一下子招這么多人過來,也只會引人懷疑!”
王世充笑了笑:“我沒說從外地調人啊,我只是說招一些人在此打理,多數肯定還是要用本地人的。”
陳棱一下子停住了話,疑惑地看了看王世充,眼神中帶了三分不信,但是怒氣卻消下去不少,他平復了一下情緒,開口問道:“王老弟,你究竟是作什么打算的,如果要建立自己的勢力,為什么還要在本地新招人?”
王世充道:“如果這些商鋪酒樓,一下子都遣散掉所有的伙計,然后完全從外地新進一批人,且不說這上百家的店鋪至少需要兩三千人,就說這些失掉飯碗的伙計們,不會成為本州的一大負擔嗎?一下子這么多人無所事事,朝廷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些名堂來。”
陳棱不服氣地駁道:“這些人都是蕭銑的手下,蕭銑如果要到外地去新建立自己的地盤,那肯定會把這些人都帶走的,到時候你還是得招自己人來填補這些空位。”
王世充輕輕地“哦”了一聲,道:“陳兄是不是熟悉蕭銑的經營和運作,能確信他的所有伙計都是他圖謀不軌的同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