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勾了勾嘴角,說道:“聽說這回只要斬首立功的,被錄事參軍記錄在案的人,都可以無官者直升六品官,就算不是實官,也會發給相當于六品的爵位,也虧得這樣的重賞,才讓楊廣渡過了這回雁門之圍,不過楊廣的家底我清楚,別說現在的亂世他已經拿不出這筆錢了,就算拿得出,以他這小氣的個性,寧予友邦,不給子民,也是絕對不肯花的。”
魏征點了點頭:“主公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王世充笑道:“是的,這回如果賞格不兌現,那楊廣得罪的就不是普通的府兵了,而是他身邊最親近的驍果禁衛,要是連驍果軍都對楊廣失去了信任,那楊廣的小命,就隨時可取啦。玄成,我已經想到了好辦法,能讓楊廣既驅逐蕭禹,又失信于驍果,兩樣一起來,他的這個皇位,坐不了多久了。”
魏征勾了勾嘴角,正要再說話,卻只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二人收住了對話,看向來者,只見一個綠衣御史騎著馬飛奔而來,而幾個騎兵護衛,緊緊地跟著他,他看著這個御史背上背著的黃色絹帛,沉聲道:“來者何人?”
那御史翻身下馬,沉聲道:“圣諭,江都郡丞,右羽衛將軍王世充,即刻隨本使前往東都面圣!”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箭樓上就跪了下來:“臣王世充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都,兩儀殿,楊廣終于換回了一身輕便透氣的黃色絲綢龍袍,靠在他的大椅之上,這個高背翡翠椅,還是宇文愷活著的時候為他打造的,這種高背靠椅,能讓原來習慣了席地而坐或者盤膝而坐的楊廣,覺得更加地舒服,翠玉的清涼,順著他的脖頸處游走于他全身的經脈之中,這讓楊廣說不出地舒服,可是一想到在雁門所受的屈辱與不快,他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王世充垂首而立,一身紫袍文官的打扮,站在大案的前面,三個聾啞衛士站在楊廣的身后,六只眼睛炯炯有神,直視王世充。
楊廣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王愛卿,這回朕很后悔沒有把你帶在身邊,若是有你在,又怎么會有雁門之圍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誠惶誠恐地說道:“陛下,這回是突厥人狼子野心,早有謀劃,事先就連宇文大將軍和裴尚書都沒有聽到半點風聲,四十萬大軍,調度竟然如此順利,情報隱藏得如此之好,就是換了微臣前往,也是沒有辦法啊。”
楊廣坐直了身子,眼中冷芒一閃,刺得王世充也是神色一凜:“好了,王愛卿,這回朕可不想聽你的漂亮話,以前朕就是聽這些奉承話太多,對局勢的判斷,都飄飄然了,為什么在這次突厥來襲之前,沒有一個人敢跟朕說征高句麗不合軍心民心的事?為什么連你號稱直言敢諫的王世充,也沒有跟朕提過?”
王世充抬起頭,正色道:“因為在微臣看來,征高句麗是必須要進行的事情,本就不應該半途而廢,我大隋,泱泱大國,若是連一個小小的高句麗都不能臣服,又怎么可能讓四夷畏威而懷德呢?”
楊廣勾了勾嘴角:“可是,這回連突厥都看出了大隋的虛弱,竟然敢提四十萬大軍襲擊朕,朕在雁門孤立無援的時候,你可知道朕的心中,有多悲涼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朗聲道:“陛下,恕臣斗膽直言,并不是說我們打高句麗才引得突厥起了叛心,恰恰是因為我們不打高句麗,突厥人才會有這心思的,所以微臣堅持以為,高句麗,必須要堅持繼續打下去,打到他們滅國,投降為止!”
楊廣的雙眼一亮,急問道:“此話怎講?”
王世充正色道:“突厥在啟民可汗的時候一向恭順,就是在我們一征高句麗時,始畢可汗也答應發兵來援,雖然最后沒有成行,但起碼是不敢公開地跟大隋作對的,他就是看到了我們三次征伐高句麗未竟全功,這才起了歹心,以為我們大隋軟弱可欺,所以才定下毒計,想要偷襲天子。”
楊廣咬牙切齒地說道:“若不是天下大亂,各路兵馬不至,朕又怎么會起了這個心思,去借什么突厥兵征高句麗呢!”
王世充點了點頭:“國內確實是有些盜匪,但還不至于江山不穩,經過這兩年的奮戰,光是微臣消滅的叛軍前后相加就有三四十萬,其他的如山東的張須陀,河北楊義臣,關中屈突通,還有并州的李淵等將軍,戰績也不在微臣之下,經過這樣的打擊,各地的反賊已經漸漸地給平定了下去,至少,是不能在原來起兵鬧事的地方呆下去了,成為流寇,這就注定了不成大器,遲早要給各地官軍所滅。”
楊廣微微一愣:“流寇不是最讓朝廷頭疼的嗎?怎么王愛卿說來,如此輕松?”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是朝廷權威不在,軍力不強,各地州郡給流寇一攻就破,開倉放糧,那可以讓反賊們很快地集結起大軍,就象楊玄感那樣,他能在旬月之內有十萬之眾,他的那個貴族身份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在洛陽開倉放糧了。才會有大量的民眾投奔。”
楊廣冷冷地“哼”了一聲,聲音里透出一股子殺氣:“看起來天下人還是太多了,才會給各路反賊所利用,朕看不需要這么多人嘛。”
王世充的心中一凜,楊廣這話即使讓他聽來,也毛骨悚然,作為君王,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夠的了,這讓楊廣再次刷新了他心中的下限,不過他的臉上卻掛著笑容:“陛下所言極是,天下承平已久,人口眾多,糧食不夠吃了,這才會有這次的動亂,與陛下征高句麗本無關系,象前代的漢朝,到了人口達一千萬戶左右的時候,不也是天下大亂,改朝換代嗎?他們當時也沒打高句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