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回到寺中,他的臉色,顯得很是凝重,他明顯的感覺,自己被人耍了。
所謂的左相國平章事,看上去誘人,實則更像是那陳天平耍弄權術的手段。
陳天平所需要達到的效果在次日之后,很快就出現。
安南的國子院,其地位相當于大明的國子監,儒生們已是開始鬧將起來。
這個世上,最愚蠢的永遠都是生員,而最好利用的,也往往是這些年紀輕輕,并未入士,卻往往抱著一腔熱血,滿腹的政治抱負。他們是最容易受到刺激的一個群體,只不過這一次,刺激他們的并非是門下令李瑞,也不是安南的百官或是本地的一些豪族,這一次,只是因為安南王的詔命。
安南王的詔命,深深刺激到了這些少壯派,讓一個漢人來做平章事,做上將軍,敕封他清化城的土地,這足以讓所有安南人怒火攻心。
在他們看來,固然大明幫助他們平叛,即便是他們曾經反對過胡氏,可是這并不代表,可以讓漢人來參知他們的國政,分享他們最根本的利益。
不需要煽動,自發組織起來的儒生們開始叫罵,要求上書。
而這一切,顯然對宮中的陳天平來說,并沒什么大不了。
當一份份奏言送了上來,他只是壓著,不以為意。
這樣的舉動,顯然是火上添油,徹底觸怒了這些少壯派。
少壯派們開始大肆的抨擊國政,最后徹底將矛頭指向了明軍。
一種反明的情緒,已經開始醞釀,各種聳人聽聞的言論層出不窮。而安南的官員們,顯然在默認這件事,這本身就是一種博弈,他們自然不敢拿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這個出頭鳥。可是儒生們既然要鬧,正中他們的下懷,絕大多數人只怕都希望借此為籌碼,逼迫安南王進行讓步。
李瑞這邊,也已經推到了風口浪尖,他作為中書令,百官之首,別人可以不出頭,可是他卻不能不出頭,他的權利來自于百官,來自于儒生,現在儒生們鬧的不可開交,他若是無動于衷,則會大失人心,于是李瑞立即,上了一道言辭懇切的奏書,遞入宮中。
這份奏書,自然而然,沒有得到陳天平的搭理,顯而易見,陳天平不怕事大。
可是李瑞卻怕,他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好的苗頭,憤怒的儒生和一群少壯派的官員們已經徹底的憤怒了。
事情顯然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反明的情緒高漲之下,即便是一些老成持重之人,也開始明目張膽的抨擊大明,抨擊郝風樓。
在他們看來,一切的禍首自是郝風樓,也是明軍,若非如此,安南王怎會將權柄送人,明軍想做的,顯然是挾天子以令天下,將安南王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種極大的危機感降臨在所有人的心頭,這些安南的貴族和儒生們,本就是安南的統治者,他們絕不會允許,漢人來分享他們的利益。
于是,在醞釀了幾日之后,在多霧的升龍城里,敵視明軍的舉動時有發生。
幾個巡邏的明軍官兵,不知所蹤,明軍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
可是搜查過程之中,卻也鬧出了不少的糾紛,雙方幾乎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即便是郝風樓所處的獨柱寺,也不得安生,一夜過后,總能從寺墻上揭出一張張反對明軍的文榜,其中的言辭,無非是讓明軍滾出安南,否則如何如何云云。
以沐晟為首的一群武官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
只是這時候,安南王卻是下了詔命,有請郝風樓和沐晟入宮洽商。
正午,郝風樓和沐晟抵達了安南的王宮。
陳天平在一處宮殿接見了他們,這位新近登基的安南王,顯得義憤填膺,怒氣沖沖的看了沐晟和郝風樓一眼,旋即道:“近來的事,實在教本王憂心,本王以為,在這升龍,必定還殘留著胡氏的余黨,他們挑唆是非,離間安南與大明的關系,二位上使且看,這是他們的奏書,你看看,多不像話,這些人,簡直是其心可誅,本王能有今日,幸賴的是天朝上國守望相助,可是這些人,卻抗拒明軍,私下煽動對明軍的不滿。”
陳天平顯得不安和憂心重重的撫案,最后冷冷笑道:“不成了,不能如此,事態繼續這樣下去,到了那時,一旦讓這些暴徒得逞,便不可挽回。本王決意狠狠反擊,讓他們知道,煽動民變的下場,只是這件事,茲事體大,少不了要知會二位上使。”
沐晟皺眉:“這樣做,未免有些操之過急。”
陳天平正色道:“必須快刀斬亂麻,婦人之仁,只會尾大不掉。不過請二位上使放心,這種事,不勞明軍出面,金吾大將軍阮玉,轄制禁軍,本王很是信任他,這件事交給他去辦,以他老成持重的性子,料來不會節外生枝。兩位上使,本王的詔命,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如此大事,卻非與上使們商議不可,所以……”
沐晟頓時露出反感之色,其實陳天平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先是挑起矛盾,讓安南的國人和明軍勢同水火,而現在,又要趁機鏟除他的政敵。
沐晟看了郝風樓一眼,郝風樓至始至終,都沒有發一語,此時見沐晟看過來,郝風樓的臉色,平靜如水,并沒有什么特別。
陳天平繼續道:“這件事,就這么辦吧,不能再縱容了,事情緊急,二位上使,務必約束部眾,今日夜里,撤了崗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沖突。”
郝風樓和沐晟二人出宮。
沐晟臉色冷峻,看了郝風樓一眼,道:“此事……你怎么看?”
郝風樓淡淡道:“無非是利用我們而已,不過……隨他去吧,這陳天平,果然是不簡單,如今,我倒是有些像是不認識了。你看他急不可耐的樣子,實在可笑。”
“那你為何不出言阻止。”沐晟有些惱怒,某種意義來說,他是副將,負責約束明軍,因此在這方面,實在不好干涉,可是郝風樓卻是不同,郝風樓乃是錦衣衛僉事,又負責護送陳天平,絕對有干涉陳天平的權利。
郝風樓微微一笑,道:“為何要阻止?陳天平現在要做的,就是挑撥安南土人和我們的關系,借用我們,來彈壓不服氣的安南土人,同時又利用安南人反明的情緒,來牽制你我,他打的,自然是一手好算盤,既要驅虎吞狼,又要策狼防虎,而他自己,則是從中坐收漁利。”
“只不過,既然如此,卻也無妨,我們何必要動怒,坐山觀虎斗就是。沐將軍不必擔心,其實陳天平一直覺得,主動權在他的手上,卻是忘了,真正的主動權,一直都在你我手里,只要明軍在這里一天,任他如何陰謀詭計,那也不過是個笑話。他要殺人,只要不殺到我們頭上,隨他去殺吧。”
沐晟顯然對郝風樓的話并不贊同,此時卻也是無計可施,道:“現在看來,此人野心勃勃,未必是肯屈居人心之人,咱們給他打下了江山,誰知將來,會不會成為他的敵人。”
當夜。
大量的安南禁軍開始出現在長街。
升龍城里,那急促的靴子聲、狗吠聲、拍門聲驟然響起。
一個個府邸被撞開,提著燈籠的門子還未發聲,立即便被幾個禁衛踹倒,武官大手一揮:“捉拿反明亂黨黎洪,莫讓他逃了。”
于是潮水一般的禁軍,立即沖進去。
國子院里,也早已圍了個水泄不通,只是對付這些人,禁軍們并沒有擅入,只是將這里圍起。
李府。
咚咚咚……
早已感覺到不對的心腹已是連滾帶爬,直接闖入了李瑞所處的書房。
書房里,李瑞正與幾位友人對弈。一見到有人闖入,李瑞長身而起,隨即將棋子拋下。
他有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事實上,這種預感從登基那一日,他就隱隱能感覺到了。
老態龍鐘的李瑞臉色蒼白如紙,嘆口氣:“是有人來捉拿老夫嗎?來了也好,遲早總是要來的……”
“大人……”那心腹眼中噙淚:“您快跑罷,只要逃去清化,登高一呼……”
幾個友人一個個目瞪口呆,不免為時局擔心,更擔心自己受到牽連。當然,也有人義憤填膺,侃侃而談道:“對,去了西都,人心就在李公身上,陳天平豎子也……”
第一章送到,同學們,打滾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