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明門外跪了一地的人,正在所有人滿腹狐疑的時候。朱棣便已發話了:“胡祿者,一介大食低賤商賈而已,假托大食國主率船隊抵京,自稱貢使,巧言令色,其罪種種,罄竹難書。朕雖是嫌惡,可終究有一分善念,不予處置,本望他能知錯能改,誰知此賊非但不感激涕零,懷念恩德,反而昨夜率船出逃,至鎮江丹陽,縱人劫掠,丹陽等地被這狗賊殘殺者逾百人之多,所掠財貨更是無以數計,這樣的人與禽獸何異?此人豬狗不如!”
眾人聽了,頓時嘩然,誰都不曾想到,這個胡祿竟是這樣大膽,做出這樣的事。
不過也有人暗暗想,那胡祿走投無路,又不知留在金陵是否有身家性命之虞,連夜逃竄卻也未必不是一個辦法,畢竟人家有船,出了海,天高海闊,誰能拿他如何?
只是這廝居然還縱人劫掠,這顯然就已觸犯到了底線。
朱棣冷冷道:“朕原本望我大明天威浩蕩,萬國來朝,好好喜慶一番,可是哪只,這來使之中,卻這總有奸邪之徒,畏威而不懷德,膽大包天,今日若是不除胡祿,朕勢不兩立!”
當著眾多人的面說出這番嚴厲的話,足以讓人心驚。
這畢竟是個丑聞,藏著掖著都來不及,結果這天子竟是直接而之。
說明什么?
不少人心中暗暗揣測,說明陛下已經徹底的暴怒,而以陛下的性子,忍無可忍,已經不在乎所謂的臉面,索性將這臉皮子撕破來。想要殺人了。
“傳旨,命沿岸各州府海路巡檢,加強戒備,若是發現賊船蹤跡。不但要立即呈報。還要盡力緝拿,獲胡祿賊首者。賞千金,其余黨羽亦有重賞。”
朱棣傳出旨意,卻是許多人暗暗搖頭。大明在沿海各府都設置了海路巡檢,不過這所謂海路巡檢形同虛設。只是小小九品的編制罷了,滿打滿算也就幾十上百人,擁有一兩艘小海船,原本的用意當然是嚴禁百姓下海,這些人對付尋常百姓可以,可是要對付大食船隊,那簡直就是玩笑。即便人家打不過你,可他們那是大海船,你那小舢板,追得上么?
可是不下這道旨意。卻也是毫無辦法,大明對海防一向疏于建設,眼下臨時抱佛腳,也只能如此。
朱棣的火氣依舊沒消,整個人如憤怒的雄獅,他正待旋身回宮,卻突然想起自己出宮的本意,便冷冷地道:“繼續,去龍江,去看船,一伙宵小也阻得了朕的雅興?動身。”
在無數人噤若寒蟬之中,鑾駕繼續出宮。
龍江這兒其實還算太平無事,雖然一夜之間,那些個大食船紛紛不見了蹤影,不過大家并不以為意,畢竟不能深知內幕的人來說,固然會有許多猜測,可是這終究和他們無關,無非就是多了一個談資而已。
況且大家現在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海防的大寶船上頭,哪里還有心思去顧忌其他。
郝風樓一大清早便趕到了這里,對大食商船的失蹤倒也覺得奇怪,只一問留駐在船上的力士和水手,才知道他們是昨夜動的身,雖然不知對方意圖,可是人家畢竟只是客人,人家即便要走,難道還能攔著不成?
終究朝廷沒有說任何不得大食船隊擅離之類的話,所以昨夜海防船隊這兒,雖然早就知曉了動靜,卻是并沒有絲毫的反應。
這些海防的人手,從船長到最低級的水手,都是在海防招募的,經過了一定操練之后才隨船過來,從邊陲之地猛地抵達這大明朝的心臟,他們的心里有的只是敬畏,誰敢輕易造次?
郝風樓皺眉,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心知那胡祿必是逃之夭夭了,其實郝風樓本來打算尋個機會整一整這個家伙,可是現如今怕是不能如愿了。
而自己奉旨在此迎候圣駕,眼下也不會管這細枝末節的事,便命所有的舵手、水手、炮手上岸,這一個個勁裝白衣的人,雖然都是短裝打扮,可是人人頭上纏著巾布,衣服也是一致,腰間緊緊的束著腰帶,使得整個人顯得很有精神。
他們都經過一定的操練,平時管理也是極其嚴格,在這船上雖然苦,不但三天兩頭要會操,可是薪餉卻是不低,倒是吸引了不少壯丁,大家趨之若鶩。
所以這千名水手,一個個身材魁梧,所有人的胸口上還繡著黑字,此時分成隊列,打著旌旗,個個如標槍一般。
郝風樓站在隊首位置,一身簇新魚服,莊嚴肅穆,按著腰間刀柄,一聲不吭。
原本是預料午時會準時抵達,可是等了良久,卻依舊不見圣駕的影子。
船員們雖然吃過了早飯,可是忙活了一上午,眼看到了午飯飯點,立時便前胸貼后背了。
只是郝風樓依舊一動不動,誰也不敢造次,這時候,平時操練的效果可就出來了,即便是饑渴難耐,又是頂著毒辣的太陽,可是誰都沒有顯出怠慢,仍然個個挺胸,筆直站立。
“圣駕到了……”
終于有打頭的快馬來到,緊接著便是一隊隊的大漢將軍,朱棣在遠處便下了步攆,帶著文武官員、藩國使節步行抵達這里。
朱棣的臉色顯得很陰沉,可是到了這里,見到了那大船,臉色終究還是溫和了一些,他盡力不將自己的情緒帶入到郝風樓面前。
而在碼頭處,千名船員個個列成長蛇,五人一縱,筆直的延伸到遠方。
朱棣背著手,便被這些船員吸引,于是襝衽過去,郝風樓已從隊中出來,抱拳行禮道:“卑下郝風樓,見過圣駕,吾皇萬歲。”
朱棣只是抬抬手,目光還是落在隊列的上頭,口里道:“愛卿不必多禮。”
他看到這些船員,倒是頗有幾分虎狼氣勢,雖然并沒有足夠的殺氣,并不像是尸山血海中爬出,可是這一股子朝氣還有那猶如標槍一般的矯健身形卻足以使他滿意,船員都是如此,可見這郝風樓是下了功夫的。
于是朱棣勉強露出幾分笑容道:“不錯,很不錯,有一點模樣。”
郝風樓沒有嬉皮笑臉,只是尾隨朱棣之后校閱船員,在身后道:“陛下抬愛。”
朱棣的目光又被某一樣東西吸引,不由駐足,忍不住指著這些白衣船員的胸前的黑字道:“遼寧號……這是什么……遼寧……朕倒是不曾聽說過……”
“呃……”郝風樓愣住了,其實他原本是想用行省來命名艦船,可是他突然意識到,這大明是沒有遼寧的。
果然是經驗主義害死人,郝風樓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道:“陛下,這遼寧號便是那艘大寶船的船名,所有該船的船員為以示區分,微臣斗膽,是以讓人在衣衫上繡了船號。這遼寧嘛,取自關外的遼東,所謂平遼永寧之意,寓意的是太祖皇帝當年收復河山,而陛下亦是自北平出擊,擊潰遼東之敵,收復遼河以東之地………”
郝風樓費著功夫解釋,他倒還算是急智,朱棣當年可是參與對遼東的戰斗的,現在胡扯一番,卻也能圓過去。
郝風樓還追加了一句:“是以這艦名便寓意了陛下的赫赫戰功,這遼寧號乃是未來船隊的首艦……”
朱棣聽罷,不待郝風樓東拉西扯,終究還是忍不住笑了,頜首點頭道:“哦,原來如此,你啊,心思太深了,搜腸刮肚的費這功夫做什么?還不如更直白一些,叫平遼號也好,或者是永樂號如何?”
郝風樓一聽,連忙道:“平遼號可以,永樂號卻是萬萬不妥……說出去,忌諱……”
朱棣肚子里的氣總算消了一些,哂然一笑道:“還是叫遼寧號吧,這也并不打緊,聽著還算順耳。”
朱棣的來意終究還是船,所以只在這兒駐留了一會兒,便打算登船。
水手們一聲號令,自是先行登船去了,緊接著便有專門的‘龍舟’過來迎接,這‘龍舟’叫得再好聽,它也還是個舢板,朱棣也不以為意,至于后頭的文武官員還有使節自然也有其他小船前去迎接。
到了大船下頭,便有勾索吊下,固定住了‘龍舟’,再徐徐連人帶船一起吊上去。
只是郝風樓并沒有直接帶朱棣去那遼寧號上,而是先到了一艘不是很起眼的海船。
這海船其實也算不小,長達近三十多丈,這樣的船規模已是接近大食商船了,可是和遼寧號一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朱棣的興趣顯然是在遼寧號,而非這不起眼的‘小船’,待登上了甲板,才忍不住道:“朕來這兒是看那艘大寶船,郝風樓,你何故帶朕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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