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聽了事情原委,只能苦笑。
太祖時期的時候,讀書人往往夾著尾巴做人,不過經歷了建文朝,那些讀書人已經有了跋扈的苗頭,縱是方孝孺被抄家滅族之后,雖然有所收斂,可是天子深諳一手大棒一手蘿卜的道理,錘了人家一頓,立即拿出胡蘿卜出來,忙不迭給讀書人喂食。
這些人擔驚受怕了一些時日,突然發現朝廷有了諸多優待讀書人的舉措,也就漸漸大膽放肆起來。
問題的根子其實還在曾建的身上,他不了解實情,貿然動手,這些讀書人本就火冒三丈,一肚子的牢騷,無處發泄,現在找到了文昌書院,又見你人少,仗著法不責眾的心理,不打你打誰。
幸好幾個隨去的校尉眼明手快,總算把曾建救出來,拔腿便跑,否則這卿卿性命,怕也得交代在那了。
可是隨后,郝風樓亦是惱火不已,豈有此理,這是公干,這些讀書人竟敢動手,假若打的是其他千戶所的人,郝風樓無所謂,反正痛不在己身,權當是看熱鬧。可是現在打的是曾建,打的是東城千戶所的人,意義就不同了。
郝風樓冷笑道:“曾建現在在哪里?”
周司吏道:“已回家中養傷了。他上次本就中了箭傷,現在又添了新傷,引發舊疾發作,一條命去了一半。”
郝風樓深吸口氣道:“那駕貼可還在?”
周司吏道:“在的。”
郝風樓沉吟片刻道:“駕貼拿好了,召集人手,至少要三四百號人,所中的人全部放下手頭上的事,統統到那文昌書院去,先將文昌書院圍起來。且看他們敢如何,這朱昌是必定要捉拿的,既然有駕貼,咱們就是按章辦事,不怕什么。”
周司吏點點頭道:“所中的弟兄如今也是義憤填膺呢,大人放心,學生這就去安排。不過……若是起了沖突,只怕不妥,這些人畢竟都是生員,身負功名……”
郝風樓道:“你先圍著。其他的再說吧。”
周司吏只好點頭。
要安排人手還需一段時間,郝風樓也不敢閑著,帶著幾個人前去曾建家中。
此時天色有些晚,曾家距離衛所不遠,是兩進的院子。外頭還有籬笆的圍墻,不高。
郝風樓敲過了門。卻是曾夫人來開門。曾夫人的眼睛顯得有些微腫,見了郝風樓,連忙行禮,迎了郝風樓幾人進來,一面道:“好生生的辦公,怎么會被人打呢。不是說了天子親軍嗎?郝千戶,我家的男人最是敬重你,平時也沒少為衛所出力,這事兒。必定要為他做主才是,這個樣子,都給打得沒了人形,這……這……這在衛中辦公,怎么比行軍打仗還要危險。賤妾不求其他的,只求安安生生……”
里屋燈火通明,曾夫人的話自然不可避免傳進去,便聽曾建嘶吼道:“你個婆娘懂個什么,休要碎嘴,快請郝千戶進來說話。”
曾夫人不敢回嘴,只得道:“郝千戶,請進里屋說話。”
郝風樓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銀子,道:“些許銀子,是衛中弟兄的心意,拿去給曾建好好養傷,要請好大夫來,不必省那些許銀子。”
說罷,留了幾個隨扈在外頭,郝風樓矮身掀簾進里屋去。
曾建確實傷得不輕,不過多是皮肉之傷,精神還算尚可,坐在榻上,背后墊著厚實的墊子,見了郝風樓,苦笑道:“大人遠道而來,卑下身體不便,不能相迎,還望恕罪。”
郝風樓呵呵一笑道:“你什么時候也學會了客氣。”
曾建幽幽嘆口氣,才道:“卑下許多事想不明白啊。”
郝風樓在搬了把椅子坐在塌下,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曾建道:“卑下在白溝,編入漢王殿下的先鋒營,沖鋒陷陣,曾遇十幾個南軍,竭力斬殺三人,也都突圍而出,此后每每沖鋒在前,所遇到的兇險那自是不必提了。那些南京也有驍勇的,可是在卑下眼里不值一提。可是他娘的,這南京城的讀書人為何比那南軍還要兇惡十倍,這群孫子養的,招呼都不打,提著東西就往卑下腦袋上砸,一個個面目猙獰,這是讀書人嗎?卑下看,這分明就是強盜,他娘的,卑下以后沒臉見人了,堂堂天子親軍被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打趴下,若不是周青那小子見機不妙,飛快的背著我逃了出去,卑下今日怕是見不著大人了,這些讀書人真是比亂黨還狠啊,真不知他們吃了什么藥,哎……”
郝風樓想笑,當著曾建的面又不敢笑出來,差點憋出了內傷,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副沉痛的樣子道:“這個……我也說不清,總而言之,你好好養傷,其他的事自然我來料理,你也不要胡思亂想,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了。”
曾建一臉委屈的道:“這日子沒法過了,以后不但在同僚面前抬不起頭,在婆娘面前也覺得不濟事了。”
郝風樓知道這是心理創傷,只得安慰他道:“無妨,無妨,時間過去就好了。”
曾建只得嘆口氣,悲憤的道:“大人不必理會我,你越是理會,我越是覺得羞愧,大人自管去吧,你日理萬機,沒必要在卑下身上耽誤功夫。”
郝風樓吁口氣,只得站起,心知曾建心情復雜,便道:“好好養傷,將來還有許多事要依仗你。”說罷,從屋中出去,帶著隨扈往文昌書院去了。
文昌書院的門臉并不大,格局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不過在南京城這等寸土寸金之地,能興辦書院已是十分了不得了。
此時這里已經燈火通明,召集來的校尉將這兒團團圍住,大家點起了火把。
而文昌書院里的那些個讀書人也沒有散去,顯然也曉得錦衣衛會有下一步舉動,所以都默契的滯留在書院里頭,大門緊閉,里頭也有星點的燈光。
這些讀書人倒也聰明,上次曾建人少,他們蜂擁而出,王霸之氣側露,可是現在看到這么多錦衣衛出來,人人帶刀,個個如狼似虎,一下子安份了,都躲在書院里閉門不出。
里頭卻也鼓搗起來,許多了拿了許多桌椅,搬了石頭,去堵住大門,顯然擺出一副持久戰的姿態。
郝風樓到的時候,幾個百戶聚過來,周司吏打頭,說明了一下情況,無非是說駕貼已經送了進去,可惜里頭沒有動靜,顯然,他們不會輕易交出朱昌。
但是面對這樣的情況,大家也拿這些人沒轍,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能等待,等著里頭這些家伙回心轉意。
郝風樓瞇著眼,觀望著動靜,不由道:“再叫個人去嚇唬一下,告訴他們,藏匿朝廷欽犯的下場。”
周司吏點點頭,親自上前,扯著嗓子道:“爾等聽著,我等乃錦衣衛東城千戶所官吏,今日奉北鎮府司之命,前來索拿欽犯,現在將人交出,尚可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便是……”
砰……
從這圍墻里頭,突然飛出無數石子,砸在周司吏的身上,周司吏唉喲一聲,連忙捂面后退,幾個校尉忙不迭上前接應他。
圍墻里的讀書人立即發出哄笑,還有人居然有雅興,之乎者也道:“此地只有圣人牌位和忠良,不曾聽說過欽犯,爾等鷹犬,也敢在此造次……”
又有人笑道:“趙兄和他們說什么廢話,這等粗人也配論道嗎?”
外頭的校尉們氣的鼻子都歪了。
郝風樓卻顯得心平氣和,某種意義來說,這些讀書人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中,真要氣,也沒什么可氣的,只能說,大家立場不同罷了。
他只是聽著那圍墻背后的話,心里分析盤算,最后道:“來人,撞門。”
幾十個校尉二話不說,一擁而上,便要推門。
里頭似乎也有人抵住,而且抵門的人還不少,同時又有無數飛石自圍墻之后飛出來,砸在校尉的身上。
郝風樓親自上前,冒著石子,幾個校尉連忙沖上來提著盾牌保護郝風樓。到了門前,郝風樓狠狠朝門踹了一腳,朝門縫后的人道:“少跟老子啰嗦,給你們二十四個時辰,不交人,便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少拿圣人在此要挾,惹得急了,別怪老子不客氣。你們想罵是不是,盡管來罵,老子便是郝風樓,你們不是一向喜歡暗箭傷人,背后罵我嗎?我就在這里,放馬過來!”
里頭的讀書人里面如炸開了的鍋,有人大叫:“原來就是這小人。”
“欺上瞞下的諂媚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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