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月過去。
夏日炎炎,此時的閩粵等地宛如一個大蒸籠,河床開始干涸,沿河和許多田地亦是開始龜裂起來,宛如猙獰的傷疤,觸目驚心。
廣東大旱。
好在這兒本就不是魚米之鄉,些許干旱倒也無妨,只是因為許多河道水位下降,卻是讓諸多商賈苦不堪言,許多地方不能行船,就必須得走陸路過去,而一旦走陸路,卻不知又要糜費幾何,需要耽誤多少日子。
郝風樓為此也耽誤了不少時間,只是他沿途觀察,卻是發現廣東的旱情,實際上受到的影響比他想象中要低了許多,究其原因,無非就是近幾年來,廣東的許多田地都已經拋荒,大量人口偷渡去了諒山,這兒的青壯寧愿去從事工商,也不再愿意務農,因而不必再靠天吃飯。
也正因如此,即便遇到了荒年,糧食減產,唯一讓廣東深受其害的便是糧價漲了幾乎一倍之外,其實影響并不大,正因為糧食暴漲,附近各地的商賈才大量押運著糧食來兜售,雖然讓本地人生活困難了許多,可是勉強還是有度過荒年的動力。
很多時候,在這個時代,人只求活著便好,能活下去,其他的一切都不甚緊要了。
終究吃糠咽菜乃是常態,大家過慣了苦日子。
八百個護衛如今穿著的乃是夏季的軍服,都是短裝打扮,只是行李不少,人人都曬得黝黑,大家吃了不少苦頭,好在他們的意志力足夠。也沒有什么抱怨。
倒是他們一行人頗受矚目,沿途所過的碼頭、縣城,不知交涉過多少地方官吏或是水路巡檢司的人員,他們對郝風樓等人的態度大抵都是相同,無非是敬而遠之而已。
郝風樓打著的名目乃是恭送劉皇后。這名目簡直有些可笑,不過人家要表示‘忠心’,你能說什么。莫說是如此,即便人家沒有理由,遇到了郝家的人,你又能奈何?
這便是郝風樓的憑仗。這個帝國最大的問題就是,除了天子之外,竟是尋不到幾個敢拍板擔當的人,太祖皇帝建立的完美分權制度,某種程度也將所有的臣子全部閹割了個徹底。人人手里有那么點兒權,其實就等于是沒權,沒有權利就沒有責任,沒有責任就只剩下敷衍其事和推諉了。只要不犯錯就好。
眼看到了珠江口岸,大家都曉得這位平南王乃是狼子野心,此番說不準又要滋生什么事端出來,可是又與他們何干呢,朝廷不發檄文。大家就樂于裝這個糊涂,只要躲得遠遠的就好了。
可是對這廣東的兩個人,這事兒卻有些麻煩。其中一個乃是廣東布政使劉巖,另一個乃是廣東都指揮使王猛。
聽到郝風樓要來廣州,而且即將到達,兩位仁兄的心頓時有點兒七上八下了,事情有些糟糕,那郝風樓在桂林折騰一番。朝廷雖然嘉許,可是人人都知道。天子已經震怒,現在郝風樓來廣州。來者不善啊。
況且劉皇后和兩位皇子就在廣州,專等黃門欽差帶著禁軍來接駕,這個節骨眼,若是出些許的事,那便是天大的麻煩。
別人可以推諉,可這二位雖無權,卻有保護劉皇后的義務,稍有閃失,就是人頭落地,糟糕透頂。
因此,就在郝風樓即將抵達廣州城的時候,布政使司衙門里,二人坐在公房里,先是長吁短嘆,緊接著便是謀劃起來。
“劉大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郝風樓千里迢迢趕來,斷無輕易罷休的可能,若是不能妥善處置,你我皆是萬死之罪,劉皇后那兒,你看怎么布置?”
劉巖則是捻須,先是苦嘆一番,最后道:“有些事,我們得先說好,你我現在是同船之人,所以定要精誠團結,那郝風樓曾煽動廣西叛亂,這廣東,他們郝家怕也隱藏著不小的實力,若是送劉皇后回京時,這郝風樓煽動民變劫持了劉皇后,就是天大的麻煩,所以務必要保住廣州城,廣州城現在有七千三百軍戶,有丁六千九百余人,可是單憑這些,怕是不足,必須從各處抽調一些精銳,以防不測。”
都指揮使王猛搖頭苦笑,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他手頭無兵可調。郝家軍占了桂林,因而為了防止郝家軍,廣東的兵馬大多駐防于粵西,足足有三萬余人,這是廣東能拿得出手的所有武裝力量,雖然廣東各府都有衛所,人數也是不少,可是除了老弱病殘,還有幾個精壯?若是全部調來廣州保護劉皇后,其他地方還要不要了?
見王猛踟躇,劉巖卻是正色道:“多事之秋,千難萬難也要保護皇后娘娘的安全,否則稍有差池,你我如何吃罪得起?老夫知道你的難處,也曉得你是巧婦無米,可是如今,老夫還是直說了吧,朝廷早已知道此事,可是并沒有任何旨意出來,可是就在幾日之前,老夫的恩師卻是修來了一封書信。”
王猛頓時露出肅然起敬的模樣,因為王猛心里清楚,這位布政使大人,哪里有什么恩師,官場之上最喜歡就是搭關系,只要能勉強牽上線,什么關系都敢認,就說這位王布政,說起來,他的年紀比他恩師的多不小,可就因為他當年在京師的時候,恰好那時候他恩師在翰林任侍讀,又恰好授了些課,劉布政就成了人家的門生了。
因為這個恩師,如今很是了不得,他叫黃淮。
王猛道:“噢,卻不知黃閣老說了什么?”
第二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