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忠微愣。
原本他以為郝風樓如此自信定是有幾分本事,說不準此人還是個練家子,沒準是哪里來的高人,陸忠口里雖然殺氣騰騰,手心卻是捏了不少的汗,可是誰知這廝居然喊救命!
陸忠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色,大喝道:“你喊破了喉嚨也無人來救你,動手!”
四五個人身形一晃,堵死了郝風樓的所有出入,所有人紛紛掏出一柄匕首,露出猙獰之色。
郝風樓又叫:“美女姐姐若是再不出來,他們就要得逞了,我若是被他們殺死,你也藏不住。”
剎那之間,一道白影破窗而入。
白衣飄飄,肌膚如雪,手中寶劍劃過一道驚鴻,身影隨著木屑猶如一柄利箭,劍光的鋒芒閃爍之下,直沒陸忠的身體。
嗤……
陸忠定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冷峭的美人,他萬萬想不到,窗外果然藏著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高手,他的前胸已經被長劍穿透,他始料不及,滿腹的驚訝很快被劇烈的疼痛淹沒。
美女姐姐沒有過多遲疑,拔劍而出,一股血箭也隨之噴射出來。
其他幾個陸忠的黨羽見了也是錯愕,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眼睛紅了,舍棄郝風樓,挺著匕首向這美人兒攻去。
這美人兒凜然無懼,長劍飛舞,衣袂也隨之飄起,動作之快,讓郝風樓的目光應接不暇。
郝風樓大叫道:“快,快來人,王大俠,你終于也來了,快,快救美女姐姐!王大俠素來武功蓋世,學生一直佩服得緊,快快動手……”
幾個陸忠黨羽的壓力甚大,有了先前的教訓,生怕再有人殺進來,心不在焉的和這美人兒顫抖,卻又不得不分出神去看門窗。
而美人的劍光越來越疾,宛如繁星點點,叮叮叮的與四五柄匕首交錯。一個慌亂的陸忠黨羽突然呃啊一聲,始終快不過美人的長劍,直接被長劍刺中腰腹,就此倒地。
鐺……又一柄匕首被長劍磕飛,匕首的主人胸前噴出血花。
……
一盞茶功夫,整個廂房已是一片狼藉,七八個尸首倒在了血泊之中。
美人兒收劍,不免氣喘吁吁,櫻唇突出蘭芳之氣。
郝風樓湊上來,豎起大拇指道:“不打不成交,敢問美女姐姐芳名。”
美人兒卻很是冷淡,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外頭?”
郝風樓嘆道:“既然這些人是錦衣衛,那么想來你就是燕王的刺客了,鎮江乃是重鎮,不取鎮江,靖難就決不能成功,早聞燕王殿下老奸……睿智過人,想來定有安排,你見那陸忠請我出來吃酒,心里一定按捺不住好奇,想看看我到底和他們是不是一伙,又會密談什么內容,當然要來打探一下才放心。”
美人的俏臉凝滯,仿佛自己的心思全部被這郝風樓猜透,事實上她也有些懷疑郝風樓乃是朝廷那邊派來的什么人物,又見陸忠宴請他,或許有什么機密,所以才暗地里跟蹤來了。
誰知最后卻是陸忠圖窮匕見,要殺郝風樓滅口,原本她并不愿多事,正要離開,誰知郝風樓喊了一句美女姐姐救命,她頓時驚覺行蹤暴露,所以才不得不現身。
現在想來,竟是被郝風樓給詐出來的,平白救了他一命。
不過郝風樓的急智卻是讓她有幾分佩服,她淡淡道:“你喚我凌雪就是。”
郝風樓笑道:“凌雪姐姐,你當真是燕王的細作?”
凌雪突然嬌軀一顫,蹙眉道:“我受傷了。”
“哪里……”郝風樓駭了一跳,心里忍不住想,滿天神佛,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出意外啊。
凌雪頗有幾分嗔怒,冷聲道:“方才被一柄匕首劃了一道小傷口,只是不曾想匕首喂了麻藥。”
她說話的功夫竟是當真身軀有些軟,連劍都快要握不住,道:“這么大的動靜,他們的黨羽一定會趕來,這里是龍潭虎穴,我們要盡快離開,否則到時候必定會有追兵,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郝風樓這才意識到危機并沒有解除,忍不住安慰道:“他們畢竟沒有得到朝廷的授意,所以做事絕不敢這樣肆無忌憚,如此倉促,能有一兩個追兵就已不錯,是了,我們要趕快回陸家去,回到陸家,他們才不敢造次。”
凌雪道:“便是來了一個,我們也必死無疑了,我受了傷,你擋得住嗎?”
郝風樓老臉一紅,道:“如果來人年齡不超過十五,我還是很有把握的,那個……本少爺專治小學生各種不服……”
此時天色已經晚了,二人不敢從正門出去,便奪窗而出。街上幾乎看不到人影,不過偶爾可以看到明火執仗的官兵,凌雪一開始還能支持,到了后來,便是走路也酸軟無力。
郝風樓只好攙她,躲避著巡夜的官兵,看著漆黑如墨空蕩蕩的街巷。
此時仿佛隨時都有危險迫近,凌雪蹙眉,道:“若是天色還早,這里人多倒是可以混過去,可是眼下半夜三更,他們又是盯梢追擊的高手,只怕……難以全身而退了,你先走罷。”
郝風樓猶豫了一下,很有腳底抹油的沖動,也很想無恥的說一句,明年的今日,我一定給姐姐上香,可是他咳嗽一聲,卻是違心地道:“要走一起走,畢竟你救過我的命。”
凌雪微微愕然地看了郝風樓一眼,顯然不曾想到一個酸酸的讀書人也有這樣的‘義氣’。
………………
走了一段路。
郝風樓的表現卻還算輕松,忍不住低問道:“凌雪姐姐,燕王為何要讓你來做探子?”
“……”
“做了探子,將來是不是要論功行賞?”
“……”
“你們的目的是不是要策反陸家老爺,也就是鎮江守將……”
凌雪道:“你能不能住口,我頭暈得很。”說話間又發現郝風樓攙扶自己,和自己肌膚之親,雖然外表冷淡,心里卻有些窘迫。
郝風樓呵呵一笑,很憨厚地道:“我能不能再說一句話再住口。”
“……”
郝風樓突然站定,放開了凌雪,雙手負起,雙目微瞇,看向身后漆黑如墨的夜色,還有空蕩蕩的長街,他哈哈一笑,舉止揮灑,氣定神閑,一雙劍眉微微一凝,目中放出精光,朗聲道:“朋友,既然已經來了,何必要躲躲藏藏,不妨現身吧,你我各為其主,老夫看你一身功夫不易,多少會手下留情。”
說罷……
郝風樓佇立不動,冷冷一笑,又道:“怎么,不敢現身?”
凌雪警惕地看向重重的夜幕,以為黑暗中有人,頓時警覺起來。
良久,一點動響也沒有,郝風樓連忙攙住凌雪,道:“快走。”
又走了片刻。
郝風樓故技重施,突然站定,朝烏黑的街巷冷笑一聲,道:“朋友,你這點三腳貓功夫,也敢班門弄斧。”
還是沒有聲息。
郝風樓不由咋舌,道:“這些錦衣衛真懶。”
凌雪頓時無語,似乎也猜出了一點端倪,只是頭有些昏沉,并沒有接話。
拐過了幾條街,第三次,郝風樓背著手,中氣十足地道:“久聞洪武時的錦衣衛高手極多,有不少厲害的角色,可是現在看來,只剩下一群酒囊飯袋之徒了,還盯梢什么,出來吧,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漢。”
數十丈外,一個穿著夜行衣的漢子咯噔一下,汗毛豎起。
如春坊出事之后,立即便有數十人聚集,大家看到橫七豎八的許多尸首,面如土色,心知這一次襲擊他們的必定是高手,陸忠一死,大家沒法交代,于是數十個人分各路追擊,值得慶幸的是,從某個匕首上染的血跡來看,對方應當受傷,而他們的匕首往往都沾了麻藥,大家料定,這個細作必定跑不了多遠,對方雖然厲害,可是畢竟有傷在身,想來不難對付。
追到這兒來的人姓馬名堂,馬堂身手矯健,一路追擊,終于發現了可疑的蹤跡。
只是不明底細之下,他倒是不敢輕舉妄動,而是打定主意先盯梢一段時間,心知對方乃是高手,所以馬堂也不敢過份逼近,而是悄悄的尾隨其后,保持數十丈的距離。
“以我馬某人的身手,又如此謹慎,相隔數十丈之遠居然也被發現了,此人,莫非是高手?可是,他不是應當中了麻藥嗎?”馬堂的手心,驟然捏了一把冷汗。
他嗅到了一股殺氣,想當年錦衣衛最盛時期,能數十丈之遠察覺到一個錦衣衛探子盯梢的人,滿打滿算不會超過十人,而這些人無一不是享譽親軍各衛的絕頂厲害人物。
“聽聞某些內家的高手能摘葉傷敵,若是內氣到了一定地步,耳目靈敏到了極點,甚至百米之外有一片落葉落地也可以察覺。”馬堂心里嘀咕,對這個威嚴的聲音多了幾分敬畏,不由想:“莫非此人當真是那種絕頂的高人?是了,否則他中了麻藥,又為何會如此中氣十足?可見麻藥根本傷不得他分毫。”
這時候,郝風樓長笑道:“怎么,還不肯出來?你那點南派的功夫自以為瞞得過老夫嗎?若是再不現身,老夫只好不客氣了。”
轟……馬堂腦子嗡嗡作響:“他……他怎么知道我是南派的底子,這個人竟是如此可怕?”
馬堂臉色慘然,最后戰戰兢兢,現出了身形。
郝風樓看到了他,雙眼微瞇,佇立不動,假若現在便是天崩石裂,仿佛都不能使他觸動分毫,他輕描淡寫的遠遠眺望了一眼馬堂,道:“既然來了,想來你也是奉命行事,大家各為其主,到時下手之時也不用客氣,是了,你身上的兵刃在哪里?”
馬堂發覺自己的后襟已被冷汗浸透,喉結滾動,大氣不敢出。
郝風樓笑了,道:“沒有帶來是嗎?老夫與人交手素來不喜歡對方手無兵刃,這樣罷,這把劍便送給你,你來。”
郝風樓唰的一聲抽出凌雪腰間的細劍,拿在手里掂量幾下,隨手將長劍拋到一邊。
“……”
一寸長一寸險,這是恒古不變的道理,馬堂也算是半個會家子,又怎會不知,現在對方自信滿滿,竟是將劍送給馬堂,要空手對敵。馬堂又見他自稱老夫,再依稀看他年歲并不大,心里不由嘀咕:“都知道內家的高手到了一定程度,能夠返老還童,縱是一甲子的人,看上去也像青年,今日竟是當真讓我撞見。”
“來拿吧!”郝風樓輕描淡寫的道。
馬堂嚇得汗毛炸起,下意識的后退,又看郝風樓如閑庭散步一樣朝自己踱步逼近,他的心理防線頓時崩潰。
性命要緊,這個時候,哪里還管的了什么使命,馬堂二話不說,拔腿便跑,因為跑的太急,腳下還絆倒了一下,摔了個嘴啃泥,可是身后,冷風陣陣,仿佛那位高人已經逼近,對方的拳風已經抵達了自己的后頸,哪里還敢向后張望,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
凌雪看得目瞪口呆,當馬堂出現的時候,她的心還緊緊縮了一下,郝風樓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自己又恰好中了麻藥,此時對方若是發難,這卿卿性命,只怕是要葬送于此了。只是不曾想,身邊這個教習,居然三言兩語,就將對方打發。
凌雪看郝風樓的目光,隱隱多了幾分敬意。
郝風樓心里卻是感嘆:“這種虛張聲勢的手法,本來是忽悠妹子的,誰曾想如今連男人都要忽悠。師傅,你老人家安心的去吧,弟子已將咱們情圣一門發揚光大,已經達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
忍不住擦了額頭上的冷汗,低聲道:“我好怕怕,還好對方一時嚇住。”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