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昂感到事態嚴重了,他千算萬算,偏偏沒有算到郝風樓,這也不奇怪,統計功勞主要的來源是兩方面,一方面是詢問那些靖難的功臣,讓一些靖難功臣參與進來修訂賞格。另一方面則是直接將燕軍的功勞簿做為參考,可是無論任何一方面,也沒有一個叫郝風樓的人,郝風樓至多也就在燕山左衛的名冊里頭,如此的不起眼,也沒見他殺敵立功,禮部能知道誰是郝風樓那才怪了。
任昂告辭出去,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時間,才飛快入宮覲見。
人他是查清楚了,可是查清楚之后,任昂更加疑惑不解,因為這個人實在不起眼,只是個半路出家的燕山衛小旗官,名列四等,四五等的功勞就和安慰獎差不多,反正只要是參加了靖難的,幾乎是見者有份,純屬安慰性質。
任昂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按說只有四等功的人,幾乎是可有可無,而且從燕軍的功勞簿子里,也幾乎查不到任何這個家伙的蛛絲馬跡,至于其他的燕軍武官,也不曾對此人有什么深刻印象,怎么這個家伙就得到陛下的關注了呢?
更讓任昂一頭霧水的是,他一進暖閣,朱棣看到了他,便用拳頭敲了敲桌子,道:“怎么,查到了嗎?”
朱棣的心情,顯然很急迫,而這種急迫的心情,讓任昂更加覺得匪夷所思,他連忙道:“查到了,名列四等,微臣仔細命胥吏查詢,確實沒有發覺他的功勞。”
朱棣冷笑:“他的功勞可不小。”
任昂道:“還請陛下示下。”
朱棣不禁語塞了,竟是不知如何回答。郝風樓確實是說動了水師都督,也確實潛入京師,勸降了李景隆,不過這個事,當然不能聲張,這里頭涉及到了所謂人心的問題,若是大肆嚷嚷出去,那么對朱棣來說,他所謂的天下歸心就是個笑話,原來不是李景隆和陸峰深明大義,而是被郝風樓使出渾身解數才勸降成功,那么哪里能體現朱棣萬眾歸心?這顯然有違朱棣的小算盤,朱棣急需要立個牌坊,制造一個兵鋒所指,人人爭相依附的假象,而這個假象之中,當然不包括郝風樓。
而陸峰、李景隆二人,也是打蛇隨棍上,早已言明,他們是為朱棣高舉靖難義旗所感化,自然也不可能說是受了郝風樓的鼓動。
朱棣為難了,這種事,不方便說。
見朱棣沉默,任昂心里暗暗怪自己嘴賤,非要問個明白,于是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以為,郝風樓可名列幾等功勞?”
他索性不問緣由了,直接請朱棣公布答案為好。
朱棣瞇著眼,變得深沉起來,一字一句道:“就三等吧。”
三等……
任昂感覺自己算是白活了,一個三等功勞的人,天子還要親自過問,這無法理喻啊。
朱棣又慢悠悠的道:“不過松江的郝復在洪武二十三年便指出了朝中必定會出現奸邪,又給朕上過一份密冊,朕正因為這份密冊,才起事靖難,大功告成。現在既然是論功,原兵部右侍郎郝復亦是居功至偉,朕打算將他也列入其中。只是可惜,他再也看不到奸賊伏誅的一日了……”說罷,朱棣唏噓了一下,繼而幽幽道:“將郝復的功勞列為一等吧,就在這陸峰之下,追贈奉天翊運守正文臣、中奉大夫、太子少傅,其子……其子是誰?”
任昂感覺自己有點悲劇,身為禮部尚書,如今好像成了專管戶冊的主簿一樣,郝復他是知道,乃是洪武年間的侍郎,說起來任昂和這位郝大人還有點交情,只是到了洪武二十六年,有御史彈劾郝復亂搞男女關系,原本在大明朝,搞一下關系也就搞了,大家都愛搞,只不過那是洪武朝,這可就不簡單了,郝復嚇壞了,連忙請求致仕,生怕被捉去剝皮充草,而恰好洪武皇帝當時心情不錯,也就恩準,于是郝復歸鄉,沒過幾年也就病逝,誰曾想到,這個家伙生前運氣不太好,可是死后卻是撞了大運。
可是郝復的兒子是誰,任昂就知之不詳了,任昂小心回話:“微臣去查一查?”
朱棣搖手:“不必,你記著就是,其子敕為伯爵,就這樣罷。”
任昂松了口氣,道:“微臣遵旨。”
朱棣顯得有幾分疲倦,打了個哈欠,拿起章程,道:“改一改,改好了再送朕看一遍,沒有問題,就草擬旨意。”
打發走了任昂,朱棣噓了口氣,他瞇著眼,又敲了敲身前的御案。
殿側,一個身材瘦長的人閃身出來,拜倒在朱棣的案下,紋絲不動。
朱棣道:“方才朕和你說到哪兒了?”
此人道:“建文的幾個奸臣,務必斬盡殺絕,尤其是齊泰這些人的親屬,要除惡務盡。”
朱棣厲聲道:“是啊,殺一千人和殺一萬人沒有什么分別,朕這么做,不是為了泄憤,是要立威,你要知道,朕坐在這里,真正心服口服的人不多,朕不求他們服氣,可是卻要讓這些不服氣的人害怕,他們只有怕了,才會乖乖俯首帖耳,才會肯為朕效命,朕的時間不多,需要盡快的在京師扎根,扎根就必須殺人,用那建文小兒故臣們的血,來穩固祖宗的江山。當然,這不是長久之計,可是眼下,也只能如此。”
“陛下圣明。”
“紀綱啊……”朱棣微微一笑,道:“不要讓朕失望,還有,你要辦事,得有名目,朕有打算,要重建北鎮撫司,這個都指揮使,你來辦吧,其他人不成,要不是心太軟,要嘛就是不夠細心,錦衣衛,朕就交給你了。”
“陛下知遇之恩,微臣粉身難報。”
朱棣又想起什么:“有一個人,可能要調入北鎮撫司去,隨便給個差遣,這人叫郝風樓,是北衛的,到時候你直接去北衛借調就是,不要說是朕的意思。”
紀綱狐疑的看了朱棣一眼,卻很干脆的點了頭。他道:“郝風樓微臣聽說過,對了,北衛那邊,百戶張輔一直在打聽他。”
“哦?”朱棣來了興致:“這小子打聽郝風樓做什么?”
紀綱道:“微臣去查。”
朱棣卻是擺擺手:“罷了,這種事,還不勞朕放在心上,把你的心思放在有用的地方吧。”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