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種種辦法,只是暫時的草案而已,真正磋商起來,卻是另一回事。
而對于郝家來說,真正有用的卻是第一條,即所謂自由通商,減免一切關卡稅賦。
至少在諒山資政局的內部,幾乎所有人對這一條是最為期待。
因為看上去,這一條是十分公平,柔佛國向交趾、定南減免一切關卡稅賦,同時交趾和定南也同樣向柔佛減免所有稅賦,可是實際上,卻全然不是這么一回事。
財閥大抵上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生產財閥,他們提供資金,投入到生產中去,根據需求的多寡,努力生產各種商品,而在生產的過程之中,為了增加效率和減少損耗,就必不可少在生產工藝和生產規模上下功夫,就以眼下諒山的馬車行為例,同樣的生產馬車,最初始的時候,人們購買馬車,只是用來代步,可是漸漸的,開始對舒適性有了更大了要求,可是千萬不要小看這么一丁點的舒適性,很多東西表面上只是減少了一丁點的顛簸,可是需要下的功夫,卻絕不輕松,沒有日積月累的積累,聘用不起那些頂尖的能工巧匠,根本不可能在諒山市場競爭。
而如今,諒山的車行,只剩下三家,這三家車行的馬車幾乎暢銷半個大明和整個西洋,漸漸口碑建了起來,達<一本讀小說官貴人、千金巨賈們都以能擁有這樣的馬車為榮,正因為馬車的暢銷,才使得車行的盈利極大。盈利越大,他們越舍得在匠人身上下功夫,肯給予他們更好的待遇。這天下最好的巧匠,幾乎都被這三大車行搜羅,其他想要從事這個行業的,基本不具任何的競爭力,結果導致的就是車行賺的越多,與后來的競爭者拉開的差距就越大,以至于到望塵莫及的地步。
其他的行業也大抵都是如此。諒山齊聚的基本上都是生產性的財閥,如今他們的產業已經開始向定南和交趾等處滲透,利用自己的資金、技藝、規模優勢。大量的生產各種商品,同時在生產過程中,不斷的改進工藝,不斷的擴大規模。
同樣的諒山布。在生產過程中。不斷效率是其他地方的數倍,質量更是不知好上多少,價格卻是比其他布匹要低的多,究其原因,無非就在這上頭。利用這種優勢,這些生產財閥們可謂大賺特賺,并且繼續投入,保持自己現有的優勢。
因為一旦你選擇了保守。就可能被諒山的其他同行超越,一旦你在技藝、規模和資金投入方面落后于人。最后不免會被淘汰。對于生產財閥們來說,他們的背后,懸著的就是一根無形的鞭子,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可是除了生產財閥,卻還有一種財閥,他們并不從事生產,卻利用自己的人脈和其他方面的優勢,販賣生產財閥的貨物,比如柔佛和蘇門答臘、呂宋等地的華商,大抵都是這等商賈,他們乘著諒山崛起的東風,也大賺特賺,只是他們賺錢的方式,卻是一方面他們在呂宋、柔佛等地有自己的人脈,同時,他們與諒山的財閥風俗、語言相同,流淌著的,也都是漢人的血脈,借助著這個優勢,他們販賣諒山布匹、家具、鐵器、陶瓷、茶葉在各國銷售,從中賺取價差,從而積攢大量財閥,這種商賈,可以稱之為買辦財閥。
買辦財閥的特點就在于,他們根本沒有動力去從事生產,一方面,在他們的國內,沒有生產的環境,同時,要與生產財閥競爭,那么就必須招募能工巧匠,投入無數的資金,而顯然,這些資金,幾乎是天文數字,不只是如此,他們還是很難與諒山的財閥們進行競爭,你若是生產柔佛布,人家工藝比你好,口碑比你強,同時因為大規模生產,又及其暢銷,每年生產數十上百萬匹,所需的棉花不知是多少噸,收購棉花的價格,比你低廉,你若是要攙和進去,非但要準備大筆銀錢,還得做好賠本十年的準備,而這世上,是沒有人愿意做賠本買賣的,況且買辦的錢來的更輕松愜意一些,只需要維護好更方面的關系,便可以從中牟利,何苦自找苦吃?
這些買辦,將大量的商品輸送入自己的國內,而后再收購本地的資源,輸送進諒山和交趾等地的工坊,其實若說財閥,也未免高看了他們,不如說他們是生產財閥的附庸,因為他們沒有議價權,他們的一切買賣,都依附于生產財閥之下,生產財閥可以指定你去代理他的商品,可以給你出貨,可是若是必要,隨時都可以讓另外一個人對你取而代之,買辦們若是做買賣虧損,對生產財閥來說并不會有影響,可是一旦生產財閥出現問題,最先倒霉的,就是買辦。
柔佛地問題就出在這里,若是柔佛資政局想要與諒山一爭高下,培養自己的生產工坊,唯一的辦法,就是對諒山的商品征收高額的關稅,本土的柔佛布雖然質量差,成本高,而諒山布若是征收一倍的稅收,那么諒山布的價格便免不了居高不下,柔佛本地的布匹便可以以低廉的價格,得以生存,只要慢慢培養,隨著時間推移,十年、二十年之后,自然能迎頭趕上諒山布的水平。
可是一旦柔佛非但沒有加高關稅,卻是反其道而行,那么諒山布的價格出現在柔佛市場上價格將更加低廉,表面上看,買諒山布的柔佛人雖然短期得利,可是長期看,卻是對柔佛的一種損害,這不但使柔佛的主動權交在了諒山手里,不得不仰諒山的鼻息,讓諒山的生產財閥借此大賺特賺,并且在柔佛形成壟斷的市場,而且大大的打擊了本土生產財閥,今日柔佛的生產本就已經落后,若是再放任這種事發生,那么長此以往,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時,卻已發現諒山的各行各業早已一騎絕塵,想要追趕,難如登天,除了乖乖作為附庸,成為諒山商品的傾銷基地和原料的生產地之外,幾乎不會有任何選擇。
諒山的生產商們,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當制定盟約時,生產商們就已開始對公府進行游說,而作為代表諒山財閥利益的郝家,自然也不會客氣。
這場盟約,決定的極有可能是一百年,乃至于三百年后柔佛的國運,而對于柔佛來說,卻并沒有真正體會到這場危機,由大量柔佛資政局派遣的使節團抵達,其中超過半數以上,都是華人,大家顯得極為親昵,郝政親自迎接,做足了姿態,旋即便是接風洗塵,隨后便是命人帶著他們游覽諒山各地,而真正的談判,其實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柔佛國的使節對于所有條件,幾乎是全盤接受,而且完全沒有拖泥帶水。
這個結果,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在諒山有此成就的今日,其實明眼人都明白,雙方互免關稅,某種意義來說,是甘愿讓柔佛自動成為諒山的附庸,徹底淪為諒山的經濟殖民地。
可是仔細一想,有人頓有所悟了,諒山資政局充斥的都是一群生產財閥,這些財閥的利益主張,都是無休止的擴大需求市場,他們對未來有很大的遠景,有長足的規劃,甚至極為不安分,乃至于四處煽風點火,四處滲透,唯恐天下不亂,其實他們要的,無非就是擴大市場,而這世上,哪里有戰爭征服得到市場更讓人愜意。
可是柔佛的資政局,充斥的卻絕大多數都是買辦財閥,這些人主要的買賣,都是為諒山提供原料,同時將諒山的各種商品帶去柔佛銷售,對于他們來說,若是通商自由,雙方將關稅降至最低,對他們才最是有利,至于增加關稅,反而妨礙了他們的利益。
同樣是資政局,又同樣都是商賈左右政局,可是利益的方向,竟是相反,所產生的效果卻是截然不同,說來也是有些可笑。
至于其他的條款,比如諒山將以保護新柔佛的名義駐扎一支軍馬,并且將在柔佛招募一支由郝家控制的模范營,這事兒也是出奇一致,得到了使節們的認可,他們并不擔心諒山的兼并,真正擔心的,反而是被他們打壓下去的王黨,他們心里深知,若沒有郝家在背后使力,以他們的實力,是斷然不可能戰勝王黨的,為了防止王黨復辟,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與郝家綁在一起,甚至于使節們紛紛進言,說是在柔佛資政局,眾人表決之后,通過了一項條令,柔佛資政局鑒于郝家對新柔佛貢獻,決心尊郝政為柔佛攝政,郝家世代,都有參議新柔佛政務的決定,郝家甚至可以委派人員,為柔佛資政局永久資政,參知新柔佛軍政事務。
自然,這個攝政更多的是象征意義,可是以郝家將來對新柔佛的影響,也未必不能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