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來到前廳,殷家老爺正仰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看起來他的狀態不是很好。
“老爺,您找我。”
殷廉睜開眼睛看向賀蘭:“賀蘭,你來了,坐。”
“老爺,我站著就好。”賀蘭語氣謙卑的說道,對于殷家老爺的恩情,他一直記在心里,而他也一直把自己視作殷家的下人。
“那便站著吧。”殷廉語氣非常的緩和:“這些日子我不在府上,我那對孩兒多半是將你折騰的夠嗆吧。”
“也還好,少爺和小姐都已經長大了,不似小時候那般調皮了。”
殷廉笑了笑,賀蘭這么說,分明就是在說反話。
自家兒女是什么秉性,他是再清楚不過。
可以說,他們越大就越是折騰人。
府里上下都被他折騰了一遍,即便是街坊鄰居也多是抱怨。
“老爺,您若是有事,便直說吧,只要小的能做到,畢竟竭盡全力。”賀蘭不喜歡拐彎抹角。
“沒什么大事,便是很久沒與你喝酒了,你平日總說閉關練功,不能喝酒,這次總可以喝了吧。”
“老爺,喝酒什么時候都可以,您還是先說什么事吧。”
殷廉的臉色頓時黯了下來:“唉……這事……恐怕便是你也沒轍了。”
賀蘭的語氣便的低沉:“老爺,若是殺人什么的,小的倒是拿手,如果是殺個把人就能解決的問題,在小人看來就不是問題了。”
賀蘭自認為自己就是個粗人,除了打打殺殺,其他的什么都不懂。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對殺人的確很拿手。
哪怕已經很多年沒有動過刀了,可是他依然非常拿手。
“此事卻是與濱海都尉有關,卻不是殺人能夠解決的。”
“可是那個都尉為難老爺了?”賀蘭眼中閃過一道殺機。
“那曹丞相要出征江東,需要大量的船只渡江,于是便將這個任務分配給下屬郡和州,其中又以濱海的任務最重,因為濱海是沿海都城,所以理所當然的船只也是最多的,而那濱海都尉舟山便將城中的各大富戶召集起來,要求每個人都出資籌備戰船的事宜,其中又以我們殷家下達的指標最高,誰讓我們殷家家大業大,如今卻是拔毛的時候了。”
“那舟山要多少錢?”賀蘭問道。
殷廉搖了搖指頭,賀蘭知道殷廉的這個小習慣,只有在他緊張的時候,他才會咬自己的指頭。
“十萬兩銀子。”
賀蘭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這是要掏空殷家嗎?”
“說起來近年來,我給他的孝敬已經不少了,如今他卻如此對我,便說其他的富戶,如王家、李家、陳家,他們幾個加起來也不過五萬兩銀子,到了我們殷家,他卻要我們出十萬兩銀子,我如何拿的出來?”
賀蘭的眼中絲絲寒意:“老爺,這是曹丞相的意思,還是舟山的意思?”
“我們殷家何德何能,能讓曹丞相主意到,想必是我給的孝敬錢不夠,所以才讓舟山起了心思,要以此來敲打我殷某吧。”
“那就是說,只要舟山死了,殷家的麻煩就解了,是嗎?”
“賀蘭,切莫沖動,那舟山絕非易與之人,此人乃是沙場上的老將,本身武藝高強且不說,但說他麾下的士兵便不計其數,你若是動手,怕是有去無回。”
“老爺且放心,賀蘭不是魯莽的人。”
“罷了,若是此次真躲不過去,我殷某變賣家產就是了,不過是身外之物,錢沒了再賺就是了。”
“老爺放心,您乃是貴人天相,自然能夠順利度過。”
“我走了些許時日,家中老夫人可還好?”
“這……”賀蘭的臉色突然變的有些異常。
“怎么?老夫人可是有變?”殷廉立刻緊張起來,他與母親的關系極好,當初他年少之時繼承家業,也多虧了老夫人的幫襯,這才不至于讓殷家中落,也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
“老爺,您放心,老夫人一切安好,我每日都去看望老夫人,只是老夫人都避而不見,不過從聲音聽來,中氣十足,身體應該不差,只是……”
“只是什么?”
“老夫人每日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久不見陽光,我怕會滋生陰氣,而且每日都要一些生食,卻不知道老夫人要來做什么,小人又不好深究。”
“生食?”
“都是一些活雞活鴨,每日都讓小人把東西放在院子里,然后便讓小人退去。”
殷廉的臉色有些遲疑,有些事情他一直憋在心里,此刻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賀蘭……你說……你說老夫人是不是……是不是撞邪了……”
畢竟當日老夫人去世,是他親自查看過的,可是就在出殯當日,居然又死而復生,這讓他不得不懷疑,老夫人到底還是不是老夫人。
不過老夫人活過來,他的確也很高興,可是心中難免疑竇叢生。
“老爺,老夫人去而復返,想必是老夫人吉人天相,又有老爺平日的積德行善,所以上天感懷,特意降下福祉,如今有些異狀也是正常,老爺不用太擔心。”
其實賀蘭比殷廉更上心,平日都會盯著老夫人的院子。
如果老夫人有什么異常,他也會第一時間知道。
“好在家中有你在,唉……”殷廉嘆了口氣:“辛苦你了。”
“老爺,你說的哪里話,若非有老爺,就沒有如今的賀蘭。”
“都是陳年舊事了,何必再提。”
“對老爺來說是陳年舊事,可是對小人來說,卻是永遠銘記于心。”
“好了,你也別在我面前矯情了,我們喝酒去。”
白晨收拾好房子,突然聽到院子里有動靜,眉頭不由得皺起來。
這殷家的人還真不消停,多半又是那對姐弟,不知道這次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白晨打開房門,卻見一老婦人正要敲門。
白晨愣了一下:“老夫人,您這是找我?”
老夫人也是愣了一下:“我是見這院子有些燈火,便來看看的,你是何人?為何會住在這里?”
白晨仔細的端詳著老人,這老人慈顏善目,雖然臉上布滿了皺紋,可是卻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斑白的發色又平添了幾分和藹可親,語氣也是相當的謙和。
“我是新來的教書先生。”
“啊,是小虎和小馨的教書先生啊,老婦人在此有禮了。”
“哦,你便是殷家的老夫人啊。”白晨反應過來:“此處本是您的住所,如今我卻是鳩占鵲巢,倒是晚生唐突了。”
“先生說笑了,這院子荒廢許久,如今倒是被你收拾的干干凈凈,老身都想重新住到這里來。”
白晨看著眼前的老婦人,看起來他很正常,身上也沒有死氣,完全就是個正常人。
“快請里面坐,莫要站在外面。”白晨將老婦人請到屋內。
老婦人進到屋內,看著已經被改動的桌椅,再看白晨,笑道:“先生倒是懂得生活,這屋內布置,比起當初強上許多,老身回去后,也這般擺設。”
“讓老夫人見笑了,晚生也就按照自己的習慣擺弄,倒是壞了老夫人的風水。”
古人信奉風水,便是在室內也對此很有講究。
當然了,這室內風水的確與人的氣場有關,所謂見門風,望窗亮,意思就是說,門前一丈放一張圓桌,風來迎送團圓相聚,窗前見日月,普照萬事皆成。
至于現代的室內風水,則是講究門前招財樹,玄關水晶放,雖然俗了點,卻是討個好彩頭。
不過對白晨來說,這么小的室內空間,所能產生的氣場根本就影響不到白晨。
所以白晨擺弄家具擺設,多是以自己的喜好。
“老夫人請坐,我這便給你倒水。”
老夫人坐定后,好奇的左右顧盼觀察著。
“還未請教先生,如何稱呼?”
“晚生姓白單名晨,無表字,常山人氏。”
“呵呵,便是我這一介女流都表了字,先生為何不表個字?雖說這才華不是靠著表字來評的,可是世人都喜歡以此論調。”
“旁人愛怎說便怎說,他們又不多給我口飯吃,也不能讓我少根寒毛,理會他人作甚?”
“先生倒是豁達,只不知道天下人又能有幾個如先生這般想法。”
“不需要多,只要能有一個如老夫人這般,不會因此看輕我的人便足矣,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我又何求天下人都能懂我呢。”
“我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卻是看不懂先生。”
“我與老夫人初次相識,老夫人若是能看懂晚生,那才奇怪了,正如我也看不懂老夫人一樣。”
“哦?老身有何處是先生看不懂的?”
“此刻已經夜深人靜,老夫人卻在這府邸里亂走,卻是有些不妥。”
“我是年歲大了,白天精神倦怠,一到夜里便睡不著覺,便在這府里走動走動,對了……時候確實不早了,先生可是要休息了?”
“無妨,我這人什么時候睡都可以,反正每日睡足四個時辰飽覺。”
“可是這樣一來,倒是耽擱了先生明日的教書。”
“明日我教你那對孫兒的第一堂課,便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