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毅的目光落在最近的一群人臉上。“這幾天你們看到他的時候,都想些什么?”
七八歲的孩子道“我想他能對我們好點,至少讓我們吃飽。”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道“我想他讓我們多睡會覺,一個半時辰根本不夠睡。”
“我想快來救星把他抓回去處死!”
“我想為什么會有這么可恨該死的人!”
“當年三位師父年幼的時候也這么想,為什么村神非得那么壞?為什么村神得到了那么多還不能對他們好點?為什么沒有人管他們?為什么沒有人懲處他們的罪惡?”恒毅語氣漸漸提高,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臉。“三元派立派之初掌門人就立志創建名門正派,三位師父是知惡而向善。正因為他們切身體會到惡的可惡,故而才對惡深惡痛絕,才對這類人嚴懲不貸!”
恒毅劍指死囚村神,聲音更高。“殺了這樣的村神問題解決了嗎?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村神?他們的任命源自于背后的鎮神、城神!城神從何而來?是神門任命的管理人!神門掌門人管不住宗族,則管不住長老,宗族混亂不堪,長老各謀私利,挑的就是能為他們帶來利益,聽話的城神!上面只管利,城神如何講德?城神無德,從上至下的鎮神村神則全是無德之徒!全是無惡不作,但求滿足自我私欲之惡棍!”
恒毅深吸口氣,語氣稍稍放緩,讓元氏子孫們都有短暫思考的時間,過了片刻,才又繼續道“幾天以前你們不會關注這些,因為這些離你們很遠,跟你們沒關系。你們是三元派元氏宗族,不需要受這些苦累。可是你們不能忘了,師父創立的三元派十數年有今天。同樣可能在短短十數年、甚至數年又消失不存!維系基業是你們作為元氏的責任,所以你們必須懂疾苦,必須懂三元派如今門派建立宗旨的理由。”
“此等惡,為眾所不容。你們記住對他的憎惡和不齒。記住這幾天你們內心的期盼和渴望。你們的渴望就是三元星系許許多多在神門統領下的人的渴望;你們的憎惡和不齒,就是許許多多人對這種惡的憎惡和不齒。師父選擇知惡向善,對三元派的所有人的希望也是如此。知惡向善則時刻謹記不讓自己變成這樣的人!”
“是!我們記住了!一定不當如此可惡可憎之敗類!”
在眾多元氏子孫們的宣誓聲中,恒毅開啟情景記錄符,就地處決了死囚村神。
監察陣的星尊長老們這時候開啟陣法,打開了出去的通道,監工們都是從三元城請來的人,得了錢只管走。
元氏子孫們一個個魚貫穿過白光的陣法門,滿懷激動興奮的離開這座他們再也不想來的新元村。
恒毅一手搭在小六肩頭,一手搭在小一肩膀上。“小六遇事機智。有師父之風,但你所行太過。遇強智冇取,能屈能伸是好事,屈而自辱則眾所不屑。小六這方面要學習掌門人,屈則屈。卻從不自辱,故而師父屈而得眾人信任器重,而不為人唾棄遠離。”
元小六做夢沒想到恒毅竟然會稱贊自己,愣了愣忙下意識的點頭道“是,我一定謹記。”
恒毅轉而又對小一道“小一性情堅忍不拔,信念明確,大智若愚。值得稱道。但要謹記世上正確的道路不止一條,小六有他的方式,你有你的方式,兄弟之間應該互相理解,互相信任,互相幫助。所謂寬容就是能夠理解和接納各種不同的道,而不是強求別人面對問題都必須如你一樣的方式去解決,你作為兄長尤其要學會這點,對弟弟妹妹們管教的是原則性的根本問題,如善惡是非。認知信念,旁的應該尊重他們自己的處事方式。”
“是,大師兄!”元小一認真記住。
“讓你們離開母親,跟三元派別的同門起居同修,一是為了學習融入集體;二是培養對集體的情感;三是明白何為兄弟之情。好了,一起回去。”恒毅看他們一起穿過陣法的門,暗暗長松了口氣。
恒毅也不知道有多少能夠深刻記住,但他在監察陣里看出來很多思維清醒,很有見地和決斷能力的人。
譬如小一,大智若愚,他固然有風骨,性情堅韌承受得起苦難折磨而不屈服,但更根本的原因是小一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會死,因為他不相信他們真被賣了。
小六也不信,但他的意志力不如小一,所以采取的是避免受罪的解決問題辦法。
還有許多沒有做這么出格事情,但在過程中雖然也有思念家和親人而哭泣的時候,卻始終清醒的相信絕對能夠離開的人。
三元派星尊長老保護周圍,恒毅押后,元氏子孫們浩浩蕩蕩的飛回三元派主山大殿的時候,早就等著元氏族眾在廣場上翹首以盼,遠遠看見大隊歸來無不熱情的呼喊招手。
可是,當距離越來越近,當他們看清來的大隊伍分明是一支乞丐,流浪兒,農孩模樣組成的孩子大隊時,很多人看呆了眼;很多人以為等錯了人……
“爹!”
“娘!”
“爺爺!”
“奶奶——”
一個個如同乞丐流浪兒模樣的元氏子孫們飛奔各自父母親人懷里,到處都是積壓的思念混雜委屈的宣泄哭喊聲。
“兒啊——你、你怎么成這模樣了啊!”
“這、這、這、我們到底做了什么錯事,要讓你們受這樣的罪啊——”
黃秋影抱著元小六失聲痛哭,吃了仙果的元小六的皮膚已經在漸漸恢復本來的白嫩,但比起過去仍然顯得黑黃。
平素視若珍寶的兒子變成這種模樣,看見別的元氏子孫們一個個如乞丐流浪兒般形容,黃秋影簡直無法想像小六這幾天里到底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堂恬裳之子元十三年齡還不滿三歲,但她也來了,拉著孩子,看著這些回來的元氏子孫的模樣,她一陣的后怕,簡直不敢相信恒毅會做出這么可怕的事情!
“后掌門你這是什么道理!”
“你對我們不滿也不能如此虐待元家血脈,他們都還是孩子!”
“簡直、簡直慘無人道,令人發指!”
“掌門人回來,我一定要控訴你的罪狀!”
面對廣場大殿上無數憤怒的目光,恒毅早有面對的心理準備。
但眾多長老們的憤怒還只是遠遠的各自低聲罵咧議論,一干師娘們的憤怒卻沒那么輕松。
黃秋影為首,大元的群妻把恒毅圍在中央,七嘴八舌的聲討斥責,簡直沒有停的時候。
恒毅置身其中,只是抱拳作禮,沉著冷靜的聽著,一言不發。
事實上周圍的聲音太雜,他也沒那么多張嘴一一回答。
“控訴誰的罪狀啊——”一把聲音,突然晴空炸響。
廣場上的人急忙抬頭,這才看見剛從彩色時空之門里飛出來的,神情冷沉,一襲黑袍的大元。
廣場上的人群紛紛跪地,孩子們也不例外,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聲音叫響成一片。
“恭迎掌門人!”
大元沖人群中的恒毅道“恒毅過來。”
“是!”恒毅起身,飛到大元身旁。
大元神情冷沉的掃視廣場上的人群一圈,沉聲道“控訴罪狀?你們倒還真不知好歹!后掌冇門難得休假,為了三元派的未來不辭勞苦,想方設法讓元氏子孫明白本派宗旨!幾日的苦楚算得什么?我大元昔日忍受二十多年的苦!后掌門此法再好不過,從今以后,凡元氏子孫必須體驗疾苦,或一年一次,或三年一次。三元派有今日來之不易,元氏子孫本當比誰都更懂本派宗旨之真意,”
一個抱著孩子,淚眼朦朧的大元妻子忍不住高聲道“夫君!后掌門人趁你不在時推行什么改制,把大夫人都逐出了神山,他如此不把夫君放在眼里,分明是覬覦掌門人之位!請夫君拿他問罪!”
“哈哈哈……”大元突然仰面朝天,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臉上的失態儼然是聽見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話一般!
“滑天下之大稽!”大元笑了半晌,擦去眼角大笑時擠出的一點眼淚,搖頭不止,在廣場上人人莫名其妙的注視下,揮手道“各自散去,元氏子孫記住這幾日的磨礪,三元派以正風為己任!你們必須成為表率,而不能拖了后腿!道德敗壞者,決不饒恕!此外——三元派從過去至未來,我元大做得主,他恒毅做得主!我決之事不必問他,恒毅所決之事不必問我!再有造謠中傷者——無論身份,一概逐出本派!”
“謹遵掌門人令!”廣場上,黑壓壓的跪倒一大片,人人應命,無有敢二話者。
大元十分高興的拍把恒毅肩頭,又掃視廣場上的人群一眼。“今日本尊高興!白系辦成大事,本尊僥幸出力,能為白系貢獻力量是本尊之榮幸!是故,今日三元派舉派歡慶!”
“掌門人衷心人類文明,一心為白系貢獻力量,弟子們無不振奮鼓舞,引以為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