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東的土地廟中,洛小北正在用細小的樹枝子剔牙,離開狗營一天時間,他還多少有些不適應,這個從前很不合群,甚至有些孤僻的少年,跟了宋慶一年之后,已經變得離開軍隊就渾身不自在,雖說知道能來操辦此事,那是宋慶對他看重,給他上位的機會,可心里頭總歸還是覺得有些別扭,只盼著那些寨主們快些過來,早點把事情做成,好回轉狗營。
李三郎倒是耐得住性子,他其實比洛小北還小兩個月,只是天生性子沉穩,長得也有點著急,因此從內到外都要顯得更老成些,只不過性子穩當,未免火氣不足,做事倒是比較穩妥,但需要沖鋒陷陣玩命的時候,卻遠遠比不上洛小北。
當然,這也只是相對而言,只看他當初能跟著宋慶火并賭坊,就知道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同樣是窮人家出身的小子,逼急了窮瘋了都敢拼命,何況他如今也是上陣打過后金,并且成功活下來的,手上也有七八條人命,拉出去同樣能夠獨當一面,和洛小北一樣,都是狗營中僅次于薛五和丁魁的人物,派出這對組合來,宋慶對這次的事情不可謂不重視。
當天傍晚的時候,有幾處山頭的人陸續趕來,見是洛小北和李三郎在此,頓時又將姿態放低了不少,李三郎還好些,這洛小北當日剿匪時候可是每每沖鋒在前,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各家都知道這個小煞神的厲害,有些原本還保留幾分寨主尊嚴的,現在也都把節操直接甩開,滿臉諂笑的口稱小爺,就差把洛小北和李三郎當祖宗供奉起來。
人沒到齊,洛小北也不多說,只叫他們將人馬管束起來,在土地廟前就地扎營。那些寨主們原本還懸著心,不過見狗營這邊似乎也沒有要把他們聚而殲之的意思,雖然仍舊不知道要做什么,可總算也放心了些,各自去安排扎營。
土匪扎營自然是沒規矩的,甚至連所謂的‘營’都沒有,騎兵將馬拴好,大部分的步兵直接找個舒服地方一趟,看看天色不早,上頭又沒什么吩咐。直接在這里睡了起來。洛小北也懶得去管他們。猶自釘子一般戳在地上,直到夜靜子時,周圍人差不多都睡下了,他卻依然還保持著那么個姿勢。李三郎有心想要替班,卻被勸了回去,搖搖頭笑著離開。
對自己這個朋友的秉性,李三郎再了解不過,相比較其他人對宋慶的尊重和服從,洛小北所展現出來的卻是狂熱,那是一種刻到骨子里的瘋狂崇拜,凡是宋慶要做的,他保證第一個贊成。如果有機會的話,也會立刻去執行,凡是宋慶說過的話,他都會記在心里頭,甚至包括吃飯穿衣說話動作。也都在模仿著宋慶,說白了這就是個小一號的宋大人。
營中對此不是沒有議論的,甚至有暗地里管他叫小宋慶的,只不過洛小北作戰勇猛,敢打敢拼,眾人對此也都只是褒揚,所謂的議論其實就是調侃,倒是沒有什么惡意,況且即便是被洛小北知道了,他恐怕也只會高興,因為他想要做的本身就是個小宋慶,如今能夠被人家這么叫,說明他做得很不錯,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以他的單純性子只會高興不會生氣。
第二天天光放亮的時候,各處山寨的土匪們全都到齊了,沒有一個敢于推脫,尤其在見到洛小北之后,那些曾經猶豫過,最終還是沒敢忤逆宋慶意思的人更加慶幸,若是當初鬧別扭沒來,估計過兩天眼前這位小爺就要帶著其他寨子的人去攻打自己了,只是來了歸來了,究竟要做什么大伙兒還是有些不清楚,只說是要他們幫著搶劫,可來龍去脈之類的,總歸是要說個明白。土匪們平時也沒多少娛樂活動,除了打家劫舍之外,也就是八卦一下徐州英雄譜上的人物關系,如今瞧這個陣勢,似乎是宋慶和那位周老爺別苗頭,要讓他們幫著一起對付了,大伙兒的興致頓時被撥弄起來。
宋慶是什么人,再沒有誰比他們更清楚了,那就是個虎狼跟狐貍的合體,攻擊時候像是猛虎,搜刮財富的時候像是餓狼,耍雞賊的時候則狡詐如狐,反正就是個專門克制他們這幫人的怪物,土匪們雖然不進城,可總歸也不是沒有消息來源,都知道宋慶在一年之內暴速崛起,如今更是帶兵去京城打了仗,還升了千戶官職,手下據說兩千多兵馬。
這份力量他們當然不敢小看,當初宋慶只有幾百人的時候就能打得他們哭爹喊娘,如今人數多了幾倍,又都是打過仗回來的,實力比起從前怕是要漲了十倍還多,土匪們自然不敢招惹,可對于敢于招惹的人同樣心生疑惑,哪怕是出于對作死者的好奇心,他們也對周老爺很有興趣,紛紛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土匪們本就沒有規矩,聊上癮了之后,哪里還記得自己這次下山的使命,甚至連洛小北在旁邊盯著都忘了,直到最為精細的翻山鷂子咳嗽了一聲,眾人才反應過來。
再看洛小北時,所有寨主都低下了頭,生怕這位小爺發火兒,倒是那翻山鷂子諂笑著道:“小爺,您這趟找我們到底做什么,好歹也給個章程啊,我們這些弟兄對宋大人可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誰敢找宋大人的是非,那就是跟我們這些弟兄過不去,不過我們這些人的脾性您也知道,早就讓宋大人打怕了,要不把事情說明白,我們心里頭沒底啊!”
“知道,所以才把你們都湊齊了,一起說道說道。”洛小北語氣很是冷清,說起來這還是他頭一次給這么多外人開會,心里居然有幾分緊張,不過卻很好在掩飾在那張冰塊樣的俊臉下面,回想著宋慶當日在京城時候給人家講話的樣子,大概找了找感覺,這才說道:“那姓周的是個員外,上輩人中有個舉人,勉強算是個書香門第,不過骨子里是個人販子,家里也蓄養了些人手,如今要跟我家宋大人爭買賣,趁狗營入京勤王的時候,把我們商隊搶了幾次,還開了個華明池,要跟我家的碧波池打擂臺,這一趟讓你們去搶的,就是周家的商隊,專門給華明池送貨的,這么說能明白嗎?”
說最后一句的時候,洛小北有種強烈的爽感,從來只有宋慶說他沒腦子,他還是頭一次問人家能明白嗎,這種感覺非常奇特,尤其是他看到那群寨主中有幾個腦子很不靈光,還在掰著手指頭算這里面的人物關系,就覺得胸中豪氣頓生,看看大多數人都已經明白,當即也不再耽擱,繼續說道:“你們也說了,都是敬佩我家宋大人的,宋大人說過,你們雖說打家劫舍,但也都能算徐州附近的好漢,既然是好漢,自然該有擔當,如今宋大人有事了,你們難道不應該行俠仗義嗎?”
寨主們稍稍有些腹誹,什么叫我們應該行俠仗義?直接說你家大人不好下手,找我們幫忙劫道不就行了?
當然,這種話心里頭想想就行,誰也不敢說出來的,否則很有可能現在就被砍死,別看大家都是土匪,只要狗營不是把他們全都干掉,只是針對個別人,其他土匪保證都跟著狗營下手,不但在宋慶那里討了好,還能給自己減少競爭對手呢。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大家又都把兵馬帶來了,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接下來便開始商量劫到紅貨之后的分成,洛小北則再次強調了三七開這個比例,大多數人都沒意見,只是有個頭腦渾噩些的下意識道:“你家又沒出人手,就這十來個人,憑啥就能拿三成?”
“憑我們是狗營!”洛小北語氣瞬間冷森下來,幾步走到那寨主跟前,一字一句的說道:“憑狗營隨時能把你那破寨子滅了,憑我家大人承諾,事成之后,往后再剿匪時候,幫過忙的可以網開一面,憑你們即便搶了紅貨,也要我們幫著出手,還憑我手上這把刀,隨時都能把你宰了,我們就能拿這三成,也應該拿這三成,你有什么意見嗎?”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狠狠頂在那寨主脖子上,只是輕輕用力,鋒銳的匕首便將那寨主皮肉刺破,一滴鮮血當時便流淌出來,那寨主早已經明白過來,這會兒快被嚇得尿了,有心想要逃走,卻發現自己腿腳綿軟,根本就挪不動步子,當第一滴血流出來時,立刻軟倒在地,雙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迅速左右開弓的抽自己嘴巴,哆哆嗦嗦道:“小爺饒命,小人是豬油蒙了心,才跟您說昏話的,您千萬別當真,等那商隊來了,小人帶著弟兄們打先鋒還不行嗎?”
“算你識趣!”洛小北慢慢將刀子收了,鷹隼一般的目光掃視著寨主們,直到所有人都將頭底下,這才說道::“我剛才的話都作數,我家大人說過,這次能來的就是好朋友,往后出了什么事情,狗營保你們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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