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河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個憨子,這一點周嘎子了解的很清楚,從打他第一天認識這人的時候就很清楚,因此當林大河主動站住的時候,他已經想到對方要說什么,確定了對方真的說了這句話之后,立刻脫口而出道:“少廢話,我一個人帶不出去,要走一起走,不然我見了老虎也沒法交代!”
“一起走,走不掉!”林大河言簡意賅道:“你帶著我妹子出去,老虎不會怪你!”
“要走一起走!”周嘎子也毫不示弱的說道:“要不你帶著你妹子走,我帶這些人留下!”
“你打不過我!”說這話的時候,林大河帶著幾分自豪,五人組中邱老虎最能打,然后是老煙筒,再就是林大河了,周嘎子和陳麻桿加起來也未必是他對手,這是他最引以為豪的事情,因此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十足,最后看了看周嘎子,朝他笑著點了點頭,隨后再不耽擱,端著長槍沖了上去。
那一瞬間,周嘎子幾乎以為自己看的的背影是宋慶的,盡管林大河沒有宋慶那么高大,但身量體魄同樣雄壯,他的骨架本身就偏大,從前在家里吃不飽,進了部隊之后頓頓管夠,加上整天都要操練,立刻便成了虎背熊腰,冷不丁一看還真像是宋慶,尤其端著長槍沖了上去的背影,更是像極了那個徐州人的軍神,周嘎子幾次想要跟著上去,最終卻還是咬了咬牙,帶著文宣隊和那些百姓先走。
林慧自然是不肯離開的,畢竟她親哥哥剛剛沖向了敵人,也可以說是沖向了死局,可周滿和周嘎子一左一右架住了她,任憑她如何哭喊也不肯放開。沖出快半里地之后只能暫時放棄,流著眼淚跟隨隊伍繼續前進,走著走著她卻忽然發現隊伍里少了個人,那個喜歡自己的賀自強沒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跟著過來,只是這個念頭僅僅出現了一瞬間,就被哥哥林大河的安危沖淡了。
反倒是林大河本人,如今看著那個上躥下跳的賀自強,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子多少會些武藝,膽子也還算不錯,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沒跟著林慧跑,而是留在這里跟著一起斷后,林大河長槍一抖。戳死面前敵人,朝著賀自強喊道:“小子,你活膩味了吧?干嘛不跟著我妹子他們一起走?”
“我想要當戰兵,不想在文宣隊混日子了!”
“文宣隊拿的可比戰兵多,你要是個輔兵。就跟我當初似的,想當戰兵好歹還有個說頭,都進了文宣隊,還當什么戰兵?再者說了,這進文宣隊也挺不錯,怎么就是混日子了?俺妹子也是混日子?”林大河一邊說著,一邊往賀自強那邊湊。湊到一處之后才說道:“你趕緊追上去,這邊我們擋著,我們現在是戰兵,你還不是呢,犯不上把性命搭在這里,再說你不是還想娶俺妹子呢。這么死了多可惜?”
“不走了,大不了死在這里,也算沒給咱徐州爺們丟人!”賀自強臉上閃過一絲獰笑,長久以來在文宣隊那種地方被壓抑住的脾性,在殺過人之后全部被釋放出來。整個人變得兇悍無比,沒多久便再次殺了一個,效率居然比林大河還要快上幾分,這讓林大河多少有些驚訝,畢竟眼前這人只是個文宣隊的小子,在他印象中那地方出來的小子都油頭粉面,這個詞還是邱老虎說的,他則表示深以為然。
但眼前這個叫做賀自強的小子卻不太一樣,他在這人身上看出些不同的東西,那是一種氣質,一種跟邱老虎類似的氣質,或者宋慶也有這種氣質,只是宋慶畢竟離他們太遠,因此他能夠感受到的還是邱老虎身上那種,賀自強無疑就擁有這種氣質,說是英雄氣也好,說是土匪氣也罷,總之是能殺人的那種,林大河自己曾經也想擁有這種氣質的,但最后卻發現他身上的憨厚農夫氣質無路如何都無法消退,也就無法再擁有什么其他的氣質了,不過他對能夠擁有這種氣質的人依然很羨慕,就像眼前這個小子。
賀自強也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什么狀態,反正覺得殺起人的時候非常順手,平時一些用不順暢的招數,也愈發變得游刃有余,無論硬拼還是偷襲都很順利,短短幾個回合之中,他已經殺掉了四個敵人,無論是徐州兵還是包衣們都被他震住了,甚至那個披甲兵都已經注意到了他,正在朝這邊靠攏過來。
關鍵時刻,經驗問題還是讓賀自強陷入險境,他只顧著殺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威脅已經來臨,當那個披甲兵向他逐漸靠攏,只差開幾步的時候,他還在跟另一個戰兵進行合作殺敵,直到他發現了自己身邊出現重大威脅,這才下意識的閃開,只是多少顯得有些晚了,那披甲兵的長刀已經呼嘯著砍了過去。
林大河一直都在盯著那個披甲兵,見他有了異動,立刻沖了上去,狠狠戳了一槍,將那柄長刀撞開,跟著狠狠踹了一腳,正中那披甲兵腰部,總算是救下驚魂未定的賀自強,隨即喊道:“你跟著我,別總自己亂跑,你這身武藝是要當官的,是要殺更多建奴的,不是白白死在這里的,千萬別把命搭進去,除非你不想娶俺妹子了!”
最后那句話最有殺傷力,甚至是有魔力,狂躁的賀自強瞬間老實了,跑到幻想中大舅哥的身邊聽候調遣,老老實實的跟在林大河后邊撿漏,隊伍中有了這對效率極快的殺手組合,一時間倒是也打了個旗鼓相當,只是他們終究人少,總共只有十個戰兵,對上那五十個人實在是頂不住,沒多久就被殺的連連敗退,死掉四個人之后,林大河見周嘎子已經帶人跑遠,立刻下令道:“都跟著我往北邊走!”
剛剛周嘎子帶著人是往正東方向走的,往北邊走說白了就是吸引追兵,給那邊爭取更多的時間,大家反正都是主動留下來斷后的,就沒指望能活著回去,因此倒是都沒意見。
剩下的幾個戰兵里頭有個是火銃手,剛剛一直拿短槍作戰來著,聽說之后直接將短槍投了出去,很幸運的戳死個敵人,隨后飛快拿下火銃,朝著對面放了一發,那些包衣因為隊形密集,又沒有防備,加上距離很近直接被打中三個,其余的當時就被嚇住,林大河乘機帶頭便跑,轉眼間已經跑出去好幾丈遠,那些包衣這才反應過來,馬上跟著沖了上去,他們的主子已經死掉,如果不能多殺些明軍,只怕回去誰都交代不了,因此倒是都很積極,追著林大河等人便沖了出去。
逃跑隊伍中,那個火銃手顯然成為了最活躍的人,他一邊跑著,一邊將火銃固定在自己身上,隨后開始顫顫巍巍的裝鉛丸子和火藥,周圍的人抽空也都幫他一把,愣是將這項很難做的事情給做成了,雖說途中浪費了不少火藥,但現在能夠打得響最重要,浪費多少反倒無人在意,大家只知道火銃重新裝填完畢,如果對方再次靠近的話,能夠在第一時間再次打響,給他們繼續拖延時間。
幸運的是,這些包衣都是步兵,而且也是長途跋涉而來,距離一旦拉開的話,還真是不太容易追的上,兩邊你追我趕一刻鐘,距離始終都沒什么變化,等到了快半個時辰的時候,徐州兵們速度依舊,包衣們竟然有些頂不住了,他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些徐州兵竟然如此能跑,這么長距離之后還有余力,可以保持著跟最初差不多的速度前進,這實在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太超出他們的預想呢。
他們雖說是包衣,比不得那些真夷能打,但在后金那種制度之下操練都很賣力,否則就不只是軍規的問題,性命能否保住都不知道,因此各方面遠遠超過同族的明軍,哪怕是跑步都一樣,很多明軍望風而逃,最終卻還是會被抓住,說白了就是身體素質不過關,導致連逃命都做不到。
可宋慶那邊練兵從來都是要加上跑步的,隨著士兵體質增強,還要加上石塊負重,打仗時候不加負重,就全都變成了飛毛腿,別說是這個距離,就是再跑上一個時辰,依然還能有點體力,因此在這方面完勝那些包衣,唯一比較困難的就是賀自強,好在這小子脾氣硬得很,也能咬著牙跟上。
跑了一陣之后,林大河開始換了方向,朝著東邊繼續開進,大隊散開之前曾經開過會,大概講了講各部都在什么地方,如果他記得沒錯,繼續往東走一陣子,應該會有另外一支隊伍,只要能夠找到友軍,他們就不需要繼續逃命,可以反手干掉這些追兵,給路上戰死那些弟兄們報仇。
十多里地開外,邱老虎也正在走這條路,速度同樣非常快,因為他們又遇到了另外一支建奴部隊,人數多達八十來個,顯然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