樁媽媽帶著小丫頭袁青青去內室見了金子。
跽坐在案幾后的金子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跪在地上垂眸順目的小丫頭,并沒有著急問話。
笑笑的目光充滿探究,臉上剛剛還洋溢著的笑容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對她來說,清風苑這里是娘子、樁媽媽和自己棲身的港灣,她們十幾年來相依為命,相互扶持,已經習慣了如今的生活模式。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來一個陌生的丫頭,闖進她們的世界,仿佛平靜的湖面一下被激起了漣漪,因而對袁青青這個外來者,笑笑沒有好感,有的只是淡淡的抗拒和冷漠。
金子不說話,笑笑目光灼灼,氣氛靜謐得近乎詭異。
袁青青將頭垂得更低了。
這三娘子是個孤獨癥兒,是還沒有好全乎么?
怎么不說話呢?
她發起病來,會不會打人?
袁青青腦中思緒蹁躚,臆測著自己未來艱難的處境......
誰說這是撞大運?
撞狗屎運還差不多......
約莫半刻鐘后。
金子抿著嘴看小丫頭越來越局促不安的神情,搖了搖頭。
笑笑看著小丫頭,又看了看娘子,突然間心中強烈的抗拒感頓時減輕了許多,這種感覺很奇怪,她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因為什么。
她倒了一杯茶遞到金子面前。金子喝了一口,才對小丫頭說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袁青青這會兒還在魂游天外,聽到金子的聲音后,猛然醒過神來。
抬頭的瞬間,迎上的是一張精致到近乎完美的面容。還有一雙盈盈生輝的,仿佛一泓清泉般透亮的眸子。
好美!
這就是傳說中患了孤獨癥的三娘子?
“你叫什么名字?”金子問道。
“青,青青!”袁青青大著舌頭,似乎覺得一雙眼睛都不夠看一般,一瞬不瞬的盯著金子,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笑笑掩著嘴輕聲笑出聲。“青青青?好逗的名字!”
“不,不是的,我叫袁青青!”袁青青忙糾正道,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在娘子面前,要自稱奴婢!”樁媽媽站在一旁提醒著。一邊感嘆著這丫頭還得從頭教呢,一點規矩都不懂。
袁青青倒是機靈,忙朝金子叩了一首道:“奴婢叫袁青青!”
金子倒沒有在意和講究規不規矩的問題,她剛剛晾著這丫頭,不過是想看看她的性子如何,果然是年紀太輕,浮躁得很。不過讓她微微有些訝異的是,這丫頭還算伶俐,好好調教的話,還是不錯的。
“長得很順眼!”金子含笑稱贊道。
這人與人相處。最重要的便是要看得對眼,先得合眼緣,才能投緣。
袁青青得了稱贊,剛才還犯嘀咕的疑慮一下又消失殆盡,咧嘴一笑,毫不掩飾地說道:“謝娘子夸獎,我爹爹也說我長得很耐看的,只是美得不夠明顯!”
金子口中的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這丫頭的言辭讓她想起了現代小品。
得,來了一個幽默感十足的。這以后日子好打發了!
金子努力忍下笑意,畢竟當面笑翻了是極不禮貌的行為。
她看著樁媽媽說道:“媽媽以后需要做些什么,盡管放開手讓新人去做,多做做便熟悉了,你自個兒不要包攬太多,一旁提點便是了!”
樁媽媽知道娘子是關心著自己,心中甚是安慰,因便笑著道:“老奴明白!”
金子點了點頭,抬手讓袁青青跟著樁媽媽下去。
笑笑待二人出了房門后,才走到金子對面跽坐下來,問道:“娘子覺得這丫頭如何?”
金子抬眸看了眼一臉期待的笑笑,神色認真道:“在我心中,沒人可以撼動你和樁媽媽的地位!”
笑笑仿佛一下就被人窺探了心中的秘密,雙頰一陣滾燙,又是羞赧,又是感動,眼眶頓時一陣濕潤,輕輕的喚了一聲:“娘子......”
金子輕輕敲了一下笑笑的額頭,嗔道:“你從小便與‘我’一起長大,而樁媽媽又是奶大‘我’的乳母,這份感情所承載的重量,你懂的!”
笑笑已經抑制不住,晶瑩的淚滴滾滾滑落,哽咽道:“奴婢......懂的!”
“那個丫頭,先留意觀察吧!”金子道了一聲,便撐著案幾起身,走到席外,汲上木屐,往院外走去。
黃昏十分,樁媽媽還在廚房里忙著準備金子的晚膳。
袁青青在一旁打下手,燒火這些功夫,這丫頭真是生手,才讓她看了一會兒火,加把柴什么的,就弄得整個人灰頭土臉,頭發也弄得亂蓬蓬的,像是頂著鳥窩。
樁媽媽搖了搖頭,沒多余的心思去提點她。
今晚按著娘子說的做法嘗試新的菜式,所以,樁媽媽這個燒了幾十年飯的人,也掬了一把小心謹慎,在腦中過濾著娘子說的先后順序,將備好的食材下鍋。
庭院中,金銀花和夜交藤的藤椅下,放著一雙小巧的木屐,而藤椅上卻是空空如也。
笑笑將清洗干凈的珂子晾在藤蔓下,這里比較偏僻,無傷大雅。
做完了這些,她又跑進正堂內將小木桌搬了出來,娘子喜歡在庭院中用膳,她說親近大自然,草木芳香,胃口也會好很多。
此刻金子正光著腳丫,踩在后院田圃的小徑上。
軟軟的,微涼的泥土氣息透過腳底板傳遞到全身,馥郁的青草藥香在空氣中彌漫著,金子只覺得渾身松泰舒逸得近乎忘我。
她粉色的身影在藥圃中慢慢穿行,遠遠望去,清雋脫俗宛如荷枝一般亭亭玉立。
金子躬著身子,將藥圃中竄起的雜草拔去,拈著手心中。
身后傳來一聲啪嗒聲,似有什么東西砸在了金銀花的棚頂上。
金子轉身,抬眸望去,是一只繪著油彩的蝴蝶風箏,長長的細線蜿蜒到院墻之外。
蝴蝶的一個羽翼穿插在藤蔓中,只露出單翼在清風中搖曳著。金子緩緩往回走,看著蝴蝶低聲喃喃:“這是誰在放風箏?唔,這風箏的做工,著實不咋樣!”
金子走出田圃,看了看風箏的位置,這得拿個小梯子才能取下來了。
她看到院角的一隅果然放著一架小梯子,便搬了過來,身手靈活的爬上小梯,手剛剛要拿到風箏時,身后傳來金妍珠厲聲的呼喝:“住手!”
金子回頭,望著金妍珠怒目圓睜的小臉,頓時明白這風箏的主人是誰了。
“是你的?我幫你拿下來吧!”金子溫和說道。
金妍珠卻不領情,嫌惡地瞪了金子一眼,這個臭女人,分享走了父親的寵愛,還要搶走她阿兄的寵愛......簡直就是無恥!
“用不著你幫我,我怕被你摸過的東西,用了會不祥!”
“哦?原來如此,算我多管閑事!”金子不跟金妍珠多費唇舌,她利索地下了梯子,拍了拍手,在藤椅上坐下,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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