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抬起頭看了縣丞金元一眼,復又垂眸,低聲道:“之后奴家就央求宋郎留下來,再陪奴家一晚......”
張氏貝齒咬著下唇,跪在地上的身子一聳,剛想要破口大罵,便想起縣丞剛剛的警告,愣是將即將脫口而出的怒罵又生生地咽回肚子里,一張臉,憋得有些青紫。
“那晚,你們做了什么?”金元追問道。
公堂之上,氣氛因為金元的這一句話,陡然靜謐得有些詭異。
眾人一臉期待的望著李氏。
金子抿嘴一笑,不論古代現代,人類都改不了八卦的天性呀。
她又偷偷瞟了辰逸雪一眼,依然是漠然。
果然是大神!寵辱不驚!
李氏有些羞赧,垂頭小聲道:“奴家吩咐廚房的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奴家希望跟宋郎好聚好散,共用最后一次晚餐。那晚奴家和宋郎喝了一些酒,一頓飯之后,不知道為何,奴家和宋郎就像被什么附了體一般,很興奮,還做了很多讓人難以啟齒的事情。”
難以啟齒的事情?
什么事情?
眾人一臉探究的神情,瞪大眼睛看著李氏。
“什么事情?”金元作為縣丞,是這個案子的主審官,當然有提問的權利,也有知情權。
“奴家......和宋郎不知道為何,竟像瘋魔了一般,大聲唱歌,哭泣,跳舞,嚎叫。撕扯衣裳......還跑到別的姐妹房間里鬧騰......其實過程具體如何,奴家自己也記不起來了,都是事后媽媽和姐妹們告訴奴家。奴家才知道自己竟是那般瘋狂。等奴家一覺醒來的時候,宋郎已經離開了。守門的小廝說宋郎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只是說喝了酒,有些頭暈罷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請奴家的婢女和姐妹過來對證,奴家真的沒有撒謊。”李氏朝著金元磕了一個響頭,請求道。
金元當即就命人去傳喚妓館的媽媽和李氏的婢女過來問話了。
二人的口供跟李氏的沒有多大出入,他們都證實了宋郎當晚離開妓館的時候。是好好的。
而被控告殺人的李氏,當時還在昏睡中。
有了這二人的口供,李氏殺人的可能性就基本可以排除了。
金元陷入了沉思,他的眉頭緊緊的蹙起。在眉心的位置,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大人,她們說得如此滴水不漏,一定是事先就串好了口供的!”張氏伸出纖長的手指,怒氣騰騰的指向身側并排跪著的三人。
唔。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金元凝眸望了過去。
那三人異口同聲的辯解道:“奴家不敢啊,大人明察!”
金子在腦中過濾著李氏剛剛說過的話,尋找著可以突破的訊息。
辰逸雪幽幽吐了一口氣,淡然一笑。
金子抬眸看他,卻見他低低說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看事情,決不能看表象,有時候看到的,聽到的片面,都不見得就是事實的真相。聽說在樓月國那邊,正在盛行一種慢性毒藥!”
金子睜大眸子。
那雙琥珀色眼眸似含著清湛的水光,在幽幽流轉間,閃著熠熠的神采。
辰逸雪的意思是妓人李氏用慢性毒藥毒害宋郎?
額,不對呀,那李氏自己不也喝了酒吃了菜么?
難道她事先服了解藥?
還有這慢性毒藥有多慢?
李氏不可能一開始就對宋郎下藥的,這不符合邏輯。
金子眨了眨眼睛,眼中滿是疑慮。
“那晚的食物,很有問題!”辰逸雪斂眸說道。
金子認同的點了點頭。
金元還在等待著仵作的尸檢報告,初審光從雙方的口供上看,并不能下任何論斷。
他無法只憑張氏的一面之詞,就判定李氏有罪,也不能單憑妓館媽媽和李氏婢女的話就撇除李氏殺人的嫌疑。
一切還有待驗證。
金元拍了一下驚堂木,讓趙虎帶人去妓館取證調查,又讓張師爺去催促衙門司職仵作苗叔的驗尸報告。
因為宋郎最后接觸的人是李氏,所以,李氏依然是本案的最大嫌疑人,根據律法規定,金元暫時將李氏羈押收監。
一審暫告段落,金元吐了一口濁氣,宣布退堂。
眾人行了禮,待金元走入內堂后,才魚貫而出。
金子聽得有些不過癮,這一審,貌似什么重點都沒有抓到一樣。
“怎么?還不走么?”辰逸雪見金子還怔怔站在原地,不由回頭問道。
金子黑眸一轉,笑了笑,朝辰逸雪眨了眨眼,誘惑問道:“難道辰郎君對本案不感興趣么?要不要隨趙捕頭到妓館瞧瞧?”
辰逸雪的黑眸一陣收縮,神情有些疏淡,又帶著一絲絲的倨傲:“是金郎君感興趣多一些吧?”
“少來了,你不是想知道那晚李氏到底有沒有對宋郎下慢性毒藥么?有時候等待官府宣布案情的真相,遠沒有自己探知,找出答案來得刺激!”金子賊賊的笑道。
辰逸雪清雋的眉眼間慢慢漾出笑意,淡淡道:“金郎君是想為父分擔,將此案早日了結吧?”
金子愣了愣,他怎么會這么想?
其實她這樣做,只是單純的好奇心作祟罷了......
桃花案呀,多有誘惑力!
“額,那你到底走不走?”金子問道。
“好啊!”辰逸雪應了一句,大步流星地往外頭走去。
金子哎了一聲,提著袍角追在他身后。
出了衙門口,外頭圍觀的群眾已經少了很多了。
辰逸雪和金子輕松的穿過人群,找到了停在樹蔭下的馬車。
野天從車轅上下來,含笑喚了一聲:“郎君和金郎君回來了?”
辰逸雪點頭,自顧挑開竹簾。鉆進馬車。
金子隨后跟上,上車一看傻眼了,袁青青這丫頭還真是奇葩。占著人家辰大神的軟榻,正呼呼大睡。
“青青......”金子沉著臉喚了一聲。
袁青青睡得還真死。嘴巴吧唧了一下,沒有動彈。
金子真想一把將人拽起來,給本娘子如此丟份子的事情,虧這丫頭干得出來。
辰逸雪眉眼淡然,渾不在意,兀自坐在矮幾旁倒了一杯水,喝了起來。
“野天。去醉春館!”辰逸雪低聲吩咐道。
車轅上的野天一愣,躊躇片刻后,沒有再多問,曳動韁繩。往醉春館而去。
袁青青終于在金子略有些暴力的搖晃下醒過來了,正扯著尷尬的笑從軟榻上起身,抓了抓蓬松的發髻,嘿嘿笑道:“郎君回來了?兒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金子冷著臉沒有說話,袁青青則顫顫的看了辰逸雪一眼。
辰逸雪依然慢悠悠的喝著水。仿佛一切跟自己都沒有關系。
“郎君,在外頭呆了那么久,一定渴了吧?”袁青青托著水杯,遞到金子面前,語氣討好。
馬車在醉春館門前停下。
辰逸雪和金子下了馬車。站在門前掃了一圈。這時辰還不到做生意的時候,所以,醉春館有些冷清。
袁青青吸取了教訓,不敢再惹娘子生氣,便跟著下了車,乖巧的隨在金子身邊。
野天尋了個地方將馬車趕了過去。
金子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些微的興奮。
“你不會是第一次來吧?”金子見辰逸雪有些拘謹,笑著調侃道。
辰逸雪態度有些傲慢,反問道:“難道第一次來很丟臉么?”
辰大神還是難得的乖寶寶哦!
金子咧嘴一笑,據她了解,大朝的民風奔放,對于宿妓嫖娼者,并沒有法紀上的約束和輿論上的非議,反而會被視為風流韻事傳為美談,這民間有私通行為的,都不算什么大事,并不需要浸豬籠。
只是這妓人是屬于賤籍,大朝的律法有明文規定,身份等級相差兩級的人,不得通婚,就算將之納為妾室,也是不行的,所以,李氏跟宋郎,就算沒有原配張氏阻撓,她也是不可能進宋家門的。
金子對辰逸雪潔身自愛的表現很有好感,畢竟,在權貴之家,能出淤泥而不染,實屬難得。
二人正準備往里面走,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逸雪......”
金子和辰逸雪同時回頭,毫不意外的迎上金昊欽灼亮的黑眸和一臉不可置信的笑意。
金昊欽將馬匹拴在路旁的樹干上,大步走了過來,眼神瞟過金子的容顏,微微錯愕。
三娘怎么跟逸雪在一起?
他們怎么會來醉春館這種地方?
金昊欽掩下心中的狐疑,露出一抹淡笑,問道:“你們怎么來這里?”
“跟你一個目的!”辰逸雪嗓音淡然,從容不迫。
“你們都聽說了?”金昊欽問道。
金子點了點頭,簡單應道:“在東市承辰郎君相送,路經衙門口,聽說了案子,過來看看有沒有線索!”
“原來如此!”金昊欽微微一笑,招呼道:“難得沐休,便順便過來看看,走吧,進去瞧瞧!”
辰逸雪輕輕嗯了一聲,心中卻因為金昊欽的加入而釋然,畢竟,這種地方,他真的有些不適應。
醉春館里的光線有些暗,華燈還未升起,少了燈光的掩映稱托,并不能看出夜晚華燈初上的綺麗和奢華。
金子隨著二人一路往前走,前面有細碎的說話聲,三人穿過一個回廊,便看到了院子里站滿了人,定睛一看,才發現前排的一串都是醉春館的妓人。
她們的身材或豐潤,或苗條,或高,或矮,各具特色,但她們的面容卻是憔悴的。因還沒有到開門做生意的時候,她們并沒有涂脂抹粉,看上去氣色并不好,帶著病態的黃或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