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探討了一番醫理和脈象之后,便已經到了午膳的時間。
各個科室中求醫的病患比起早上已經少了很多了。
金子的師兄們,自然是秉承大醫之德,將排隊等候的病患一一看完,才回到小院邊上的食堂去用餐。
午膳之后,老神醫按照以往的慣例,要進行午休。
金子一個人將早上整理記錄在案的醫案病例看了一遍,拿著紙筆,拄著下巴倚在案幾上沉思,憑著自己的感覺對病癥開方子。她將方子開好之后,寫上對照的序號,便重新看另一個醫案,思考、開方子。
她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將方子開好后,才打開師父和師兄們開的方子研究,再將方子與自己開的對照,推敲......
金子忽然間覺得中醫是一門非常有趣的學問,一樣的草藥,多一點,少一點,或是主輔的位置不同,藥性也會發生極大的轉變。她覺得中醫學,真的博大精深!
以前覺得父親成天鉆研各種古方,實在是枯燥無味,現在才發現那僅僅只是自己無知的想法,父親,是樂在其中!
金子認真的思考著,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沙沙的噪音。
她抬頭,搜尋了一圈之后,發現那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
在裝修么?
她有些狐疑的站起身,走到仁善堂的醫館外,探著腦袋看著隔壁的商鋪。
商鋪的店面不大,只有仁善堂的二分之一,金子看不明白這商鋪到底要做的是什么買賣,商鋪的大門用的是楠木雕花圖騰,墨色為底,雕漆質感不用摸,便知道很好。
門店看起來大氣上檔次。
只是入門之后,往內不到一丈距離。便用一扇煙雨青山的畫屏將門口擋住,并無法窺視里面到底賣什么物事。
金子心中對這家商鋪有很多疑問,這一般商家不是講究個門店開闊,一覽無余么?
怎么這家的裝修風格,竟是這么古怪的?
金子聽到里面不斷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知道商鋪尚處于裝修階段,若想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估計就要等到開張后才知道了。
反正遲早會知道的!
思及此,金子也不再好奇,回到仁善堂的后院。將小院中的藥材分門別類的挑開。有的需要放到陽光下曬曬。有的只能放在陰涼處通風,藥性不同,藥材的處理方式也不同。
這些本是醫館里的學徒和伙計做的,金子一來。倒是搶了他們的活計。
不過金子人緣還真是不差,才剛來仁善堂一天,便已經跟館里的眾人打成了一片,上至出師了的師兄們,下至廚房里的廚娘伙計,個個對金子都是贊不絕口親和友善,這讓金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溫馨,這樣的相處方式,讓她很有歸屬感。
下午照例是看癥。有兩個師兄還應家屬所求,上門去看診了。
午后的陽光漸漸變得熾烈一些,氣溫升高,東市大街上的人流減少。金子在這樣的氣氛感染下,只覺得昏昏欲睡。
而在辰莊內。將芳諾案子以故事形式寫完后的辰逸雪,眼皮也有些沉重。
他擱下筆,將札記上的墨跡吹干,身子懶懶地倚在軟榻上,閉起了眼睛。
大腦還停留在清淺的意識層,疲倦感侵襲著他,可耳邊依稀還能聽到門外野天刻意壓低的嗓音。
不多時,門扉吱呀輕響,一抹清新的綠色閃身進入屋內。
看著軟榻上閉著眼睛沉睡的俊逸男子,辰語瞳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貓著身子,光著腳丫躡手躡腳地來到軟榻邊。綠色的襦裙輕輕一旋,裙角就像盛開的花兒一般鋪展開來,帶著淡淡的香風。辰語瞳望著那張白皙的如璞玉的容顏,一個鬼主意冒上心頭。
纖軟的小手剛挑起一縷黑發,還未及捉弄人,辰逸雪便倏然睜開眸子,稍事歇息后的黑眸璀璨灼亮,宛若午后太陽光下的湖面,熠熠閃動。
辰語瞳被大哥哥嚇了一跳,手拿著一縷黑發,僵硬地停留在他高挺的鼻子上方。
“原來大哥哥沒睡著呀,嚇死我了!”辰語瞳反應過來后,紅著臉嘟囔了一句。
辰逸雪聞言,瞳孔之中滑過一抹戲謔,彈坐起身,啞聲道:“是誰剛剛想要捉弄哥哥的?能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闖入別人領地的,不用想便知道只有語兒能干得出來!”
被自己哥哥揭了老底,辰語瞳老大不愿意了。她撅著嘴,扭了頭道:“人家還不是因為太過興奮了,才忍不住想要在第一時間將好消息告訴大哥哥......”
“哦?什么好消息?你的成衣展辦得很順利?接了很多訂單?”辰逸雪起身,走到窗欞邊將遮擋的竹席卷起,用金鉤固定住,隨后整了整身上有些褶皺的長袍,回頭看著辰語瞳問道。
辰語瞳仿若無骨一般,軟軟的倚在辰逸雪剛剛睡過的那張軟榻上,揚起線條優美而白凈的下顎,毫不謙虛的回道:“成衣展自然是成功的,你妹妹我花費了多少心血在里頭,要是失敗了,那也太沒面子了。雖然這次為了辦成衣展,花了好些銀子,但這筆錢沒白花,也必須得花,這不,成衣展剛結束,毓秀莊的訂單就排到了年底了。”
“這么厲害!”辰逸雪走過來,在軟榻邊上跽坐下來,修長清冽的雙眸漾滿笑意。
辰語瞳得了稱贊,心情瞬間變得愉悅,用手肘撐著腦袋,側身笑道:“大哥哥,我發現只要用心思,全心全意的去做一件事,付出努力是有回報的!”
“嗯!”辰逸雪不置可否的點頭附和道。
辰語瞳從袖袋里將一張紙片遞給辰逸雪,神秘兮兮道:“現在還在進行中,瓔珞娘子那邊,我抽時間過去找她談談,相信她會同意的。掛牌人我也已經找好了。晚上哥哥幫我擬一份合同,我要跟慕容公子簽署一份協議!”
辰逸雪被辰語瞳沒頭沒尾的話,說得是一頭霧水,但瓔珞娘子這個名字就像一個石子一般,被扔進了他的心湖,平靜的湖面,瞬間被激起了一層層漣漪。
他蹙著英挺的俊眉,不急著問,雙手就像靈巧的蝴蝶,迅速翻開紙片。一看。才知道是一間商鋪的地契。
“語兒。你買商鋪做什么?你現在在進行的事,跟三娘有什么關系?”辰逸雪修長的手捻著地契,不疾不徐的問道。
辰語瞳黑眸清澈而干凈,望著自己的大哥哥近在眼前的俊逸容顏。忽而露出莞爾一笑。
從什么時候大哥哥對瓔珞娘子的稱呼改變了而不自知?
金郎君到金娘子,再到三娘!還叫得很是順口,這是好兆頭呀!
“實現大哥哥的理想呀,瓔珞娘子不是說你的才能藏著,太可惜了么?她建議你開一個私家偵探館,語兒這些天也思考了很多,覺得這個計劃可行,便開始行動了。語兒知道大哥哥不會在交際上花功夫,所以你只管做個甩手掌柜就好。其他的事情,交給語兒來辦!”
辰逸雪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拒絕。
雖然案子能激發起他的興趣,但他不想讓自己的妹妹太辛苦。一個毓秀莊就夠她忙的了,還要讓她分心操持私家偵探館的事情,他擔心語兒會吃不消。再怎么說。她還只是個十五歲的還未及笄的女娃,身為哥哥,疼寵自己的妹妹是應該的,但讓自己的妹妹為自己奔波辛苦,就不應該了。
辰語瞳當然知道辰逸雪的性格如何,她見大哥哥沉吟未決,便急急開口說道:“大哥哥別想著拒絕,語兒已經先斬后奏了,商鋪開始裝修,甚至連館中所需的調查員,語兒也讓慕容瑾著手招募了。他在桃源縣的朋友多,人面廣,辦起事兒來,也是得心應手,這次語兒還真是沒找錯人!”
辰逸雪一臉無奈,含笑道:“語兒果然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大哥哥竟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很抱歉,你不最后一個知道,肯定會一開始就反對,然后......”辰語瞳欲言又止,賊賊一笑。
“然后什么?”辰逸雪挑眉問道。
然后你跟人家瓔珞娘子就沒戲唱了呀......
辰語瞳但笑不語,挪著身子往辰逸雪身邊靠,將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撒嬌道:“語兒希望大哥哥過得開心,能將自己懷揣的一技之長施展出來,造福于民,是一件幸福快樂的事。人的一生,其實何其短,所以要過得瀟灑,恣意,要讓自己的生命充滿意義,才不枉上天賜予你的特殊才能!”
辰逸雪側首凝著妹妹,伸手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發,抿著嘴,沒有說話。
他心中是矛盾的。
顧慮的東西,有很多!
母親不喜歡他插手官場的事情,所以,他每次協助官府查那些棘手的案子,都會跟他們簽署保密協議,以防母親察覺。他長年來不喜歡在辰府居住,便是這個原因,在外頭的莊子,行動方便,自在!
瓔珞提的那個建議,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只是覺得實施起來,有很多難度,而今,讓他感嘆的是,語兒,竟將他所顧慮的東西,都安排周全了,這讓他驚愕之余,還有愧疚。
讓自己的妹妹勞碌奔波的愧疚。
但語兒剛剛說什么?要跟瓔珞談?她會同意的?
是想要讓瓔珞也加入到私家偵探館來么?
辰逸雪的嘴角微微翹起,金子沉靜驗尸時的神情在他腦海中浮現......
她是第一個能讓他記住的女子!
辰逸雪不知道自己對金子是怎樣的感覺。
是喜歡么?
他不能確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他不希望自己日后的生活,少了這么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