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在一邊的榻上,睡得迷迷糊糊,嘴里呢喃自語地說著什么,素妍卻是一句也聽不清。她移到榻前,卻見小蝶大汗淋漓。
素妍披上冬袍,強打精神走到院子里。
心頭莫名的溫暖,她低低地道:“道長,小蝶師姐她……也染上風寒了?是我過給她的病氣?”
五絕聽她說話,回頭看了眼素妍,道:“不礙事,我和小蝶都略懂醫術,吃上幾帖藥就會痊愈。你之前比她病得更重,現在都好了。”五絕牽著素妍的小手,“你病剛好轉,不能吹寒風,先回屋里。我給你們熬了肉粥,再喝些藥,過兩天就好了。”
現在再看五絕,并不讓人厭惡,反而瞧著很可愛,也是一個慈和的長者。
素妍低垂著頭:“道長,拜師都是要舉行盛大的儀式嗎?”
五絕看著她,這一路過來,她一直不肯叫自己為師父,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你若想拜我為師,跪下磕三個頭就夠了。”
素妍想著,既然五絕真要傳授自己,再繼續執拗也沒什么意思,人家這樣沒日沒夜地照顧生病的她,連小蝶都生病了,她怎會不知好歹。
對她好的人,她會倍加珍惜。
素妍撲通一聲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師父!”
“乖,起來吧!先回床上躺著,一會兒吃碗熱肉粥。”
小蝶昏迷了一整天,直至次日午后才漸次清醒過來,熱也退了,素妍的風寒癥好了個七八成。
一場大雪,阻了她們的行程,又在小鎮多滯留了幾日,天晴雪融后,五絕去街上租了輛馬車,又繼續趕路。
到了下個州城,素妍拿五百兩銀票兌換成小額銀票,又換了一百兩銀子。領著小蝶去了成衣鋪買了套嶄新的冬衣,自己是因為體弱染病,小蝶則是因為穿得太過單薄。
小蝶心頭暖暖的,這次生病,有師伯給她熬藥,還有好吃的肉粥,病好了,又有小師妹給她買衣服,而且這次不用穿那種暗沉得難看的顏色,是這種很鮮、很亮紫色,布料是她從未穿過的錦緞。
小蝶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哪個年輕女孩不愛美。
“師姐要是喜歡,就再多挑兩塊衣料,回去后,自己縫成衣服,春秋一套、夏天一套。”
小蝶支吾著:“我師父……不許我們穿得太好看。我怕她會罵!”
“為什么不行?”素妍不可理解,正值妙齡,非得穿那種老人才穿的顏色。
“我的衣服,都是師姐們穿過,著實小了,穿不得就送我。我師父座下全都是師姐妹,除了三個是本門內家弟子,其他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有飯吃、有衣穿就是莫大的幸福,哪里還敢挑剔顏色。”
小蝶依是孤女,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聽師父說過,當年她四年模樣,在一座破廟里病得奄奄一息,是五絕下山巡視各處棋室生意,救下了她,給瞧病,帶她回山上,就連她的名字“小蝶”亦是五絕取的。
那時,小蝶太小,對于家人的印象全無,只依昔記得自己有個名字,喚妮子。
可是后來,她去過當年五絕撿到她的地方,那方圓百里的百姓,都把自家的女兒喚作“妮子”,那本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那一帶百姓對女兒的稱呼。
素妍問:“你之前穿的那套黑不溜秋的衣服,該不會是男式改過的吧?”
小蝶沒答。素妍知道自己猜中了。
曾經,她在無色庵里消度光陰,那些比丘尼袍,也是別人穿過的舊衣服,顏色不好了、破了,才給她穿。而她,又不會補衣服,總是補得難看。曾有一度,無色庵里有柳多魚,她女紅好,主動為她縫補。后來,柳多魚去了,又有新來的可憐女人,她暗中幫過兩回,也愿意幫她補衣服。
前世、今生,她都沒學會女紅。
“師姐別擔心,你待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你就挑兩塊衣料,回頭自己做成喜歡的款式。”
“我……還是不要了。我怕買了布料回去,反而惹得眾師姐妹不高興。有這套冬衣,我很知足了。弱水師妹,我們先回去,說不準師伯已經等急了。”
這件冬衣,是小蝶十幾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穿過的新衣服,不是師姐們穿小給她的,還是真正的一件新衣。
小蝶喚五絕為師伯,小蝶的師父姓邱,名諱上春下華,是五絕的師妹,與五絕自小一處長大。也是鬼谷宮里為數不多、又有地位的女道長,她們的感情很好。從小蝶懂事起,邱道長手下的弟子,敬五絕如同敬重邱道長一般,彼此之間也多有照應。
這次,五絕奉命前往察看鬼宮門下的生意,邱道長就派了武功最好的小蝶跟著。讓其他師姐妹好好地羨慕了一把,鬼谷宮門規森嚴,沒有各自師父恩準,是不允許私自下山的。
五絕看著面前的冬袍,“這是你給我買的?”
“是,我想師父也許會喜歡天藍色,掛在成衣鋪里瞧著挺大方得體,就買了。今年的冬天好像來得特別早,師父和師姐的衣服都太單薄了。”
五絕道:“我看你的衣服,件件質地上乘,款式新穎。往后,你還是和其他師姐妹一樣,穿戴質樸些。”
鬼谷宮可是道觀,雖有幾個俗世弟子,可大家穿著都很質樸。
“穿得太好,也是錯嗎?”素妍不明白了,有好衣服穿,偏要穿差的,這是何道理。
五絕不想瞞她:“我不想讓人知道你的身份。”
“那師父可以說,我是富貴人家的女兒,若有人細問,你就說只看我還算合你心意,至于身世旁的也不曾細問。師父,你看我言行舉止,如果說我是山野孩子,師伯、師叔定然不信。
不如坦蕩大方一些,一句你不知,便可推得干干凈凈。再則,我先生現下已早離江南,若他們好奇想查,也是查不出來的。”
五絕微微一笑,“看你年齡不大,心思倒也縝密。”
“一不做二不休,就造成師父是受我賄賂收我為徒。到了終南山最近的州城,買上數十塊布料,送給門中的師姐妹做新衣,露一露富,讓他們以為,我就是富商女兒,成不了什么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