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亦有各式各樣的宴會,春天的賞花會、夏天的賞蓮會、秋天的瓜果會、冬天的賞梅會,其間還有不同名目的詩畫會、品茶會,她卻再也沒有來過。因為沒有人會給一個六品巡官的女兒送帖子。而她除了與素妍交好,這右相府里再無與她交好、相熟之人。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就連江右相也看她父親不順眼了,以前還會看護一二,后來索性是視同尋常熟人,見面打聲招呼,連句多的話也不肯說。
自五年多前,父親因為后院不寧,與繼母的寡姐發生茍且,又納其為妾被御史彈劾,官路就未暢順過。
小丫頭近了得月閣,見路旁立了塊牌子,再不肯走,道:“胡三小姐,你快去吧!”
胡香靈并未多想,她既是素妍邀請的客人,料想素妍也不會如此失禮。這般想著,又往得月閣近了幾步,突地只聽一聲鳥叫般的聲音,身后落下無數石子,迫得她快速往得月閣院門方向奔去,剛才幾步,只見徑旁的樹兒揮舞著枝干,朝她狠狠地擊來。
小丫頭瞪大眼睛,看著面前古怪的事,不知從哪兒射出的石子,還有那松樹、柏樹明明長在土地,竟是會動的,似乎連地面也在顫栗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安慰自個道:幸好白菲姐姐叮囑,叫她不要越過那個牌子,不然自己就要被石子擊中了。
“救命啊!救命!”胡香靈的丫頭扯開嗓子大叫起來,想要護著胡香靈,可那些枝干、石頭像長了眼睛似的,直往她們身上招呼。
胡香靈踉踉蹌蹌地爬向樹后,樹枝傳出“撲!撲!”兩下怪聲,對她噴出一股濃煙,又辣又嗆,胡香靈翻了個身,尚未反應過來,另一棵樹亦是如此,嗆得她立時大咳起來。
院子里傳出一個聲音:“誰?”
胡香靈自顧咳嗽,未能回應。
只見院門口站著個紫色煙羅長裙的少女,手里拿著根棍子,用帶著探究的眼睛看著她。胡香靈道:“我……我是府中大小姐的朋友,特來拜訪。”
“我師姐的朋友?”柳飛飛帶著質疑,如果真是朋友,會叫白菲過來打開陣法,這擺明了就是師姐故意想要懲罰來人,幾步走到胡香靈跟前,“你過來的時候,沒看到那邊的牌子嗎?”
胡香靈看到了,沒往心里去。
她只以為,自己是客人,素妍是不會為難客人的。
“你跟我走吧,我帶你進去。得月閣里的陣法,可不是尋常人能闖的,越往里走,越是兇險。”
胡香靈衣衫凌亂,泥土弄臟了她的衣服,這是為見素妍特意換上的,平日里都舍不得穿,頭上的釵斜了,花也歪了。臉上也染上了臟臟的泥土,整個人就像在泥里打了個滾出來。
柳飛飛望向小徑處,只見素妍領著青嬤嬤回來了。
素妍快走幾步:“香靈,你這是怎了?”
她還好意思問,不都是她弄的陣法嗎?害得人狼狽,干凈漂亮的衣服也都弄臟了。
胡香靈欲怒不成,這畢竟是闊別五年后的第一次見面。
這是江素妍么?
五年未見,竟出落得這樣的清麗脫俗,一張素顏毫無粉黛之色,卻更顯嬌麗動人。胡香靈跟著崔珊,見過的大家閨秀也算不少,卻沒有一個能長得像江素妍這樣的水靈,身材秀頎,一襲漂亮、得體的衣裙,更顯得高貴得體。
柳飛飛道:“師姐,她不小心踩中了陣中的機關,這才弄得如此狼狽。”
“這樣啊?”素妍面露愧色,“我以為你看到小徑上的牌子,就會在一邊等我,哪里曉得,你竟先走了,這個陣法最是簡單易布的一種,早知如此,我就應該早些過來,免得你受了驚嚇。香靈,你沒事吧?可有受傷?”
惺惺作態,她也會的。
對胡香靈,她不會有真心。
真心早就被消磨干凈,只有對胡香靈的厭惡和仇恨。
柳飛飛見素妍關心胡香靈,心頭微微有些酸楚,冷聲道:“那邊的機關最是輕淺的,我一聽到聲就出來了,她哪里有什么傷?師姐,你有客人來,早些與我說,我也好派人到外面路口候著,這樣也就不會觸了陣法,驚了客人……”
素妍拉著胡香靈的手,扮出主人待客人的熱情。
柳飛飛瞧著她,竟有說不出的應付、虛假,不,更像是素妍在鬧著玩。
當年胡香靈不就是這樣,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一面挫合她與曹玉臻,一面又與曹玉臻暗渡成倉,害苦了她,也害苦了江家上下。
“胡三小姐,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以為你會在外面等我,就晚到一步,害得你平白吃了苦頭。走,快進得月閣,我讓丫頭們給你清理一下,再重新梳頭發。”
看著胡香靈眼睛里跳動的怒火,素妍就覺得高興,發作呀,當然,她知道胡香靈發作不起來。
胡香靈低下頭,笑道:“妍妹妹,是我不好,應該在外面多等你一會兒的。只是……”用手揉挫著粘了泥土的地方,“這上好的裙子怕是要廢了,還是去年秋天新做的呢,就穿過一回……”
素妍笑道:“不就是一條裙子嗎。”
胡香靈的眼里閃著光亮,就等著素妍說:我賠你一條。
然,素妍卻說:“人可比裙子重要多了,只要你沒事,比什么都好。”
為什么不說賠裙子?
她想要素妍賠自己一條更好、看漂亮的裙子。這幾年,胡家的日子過得不好,胡長齡一年到頭總是被派了外差,在北齊各地跑,每次回來,長則休息一月,短則十天,又被派外差。后來,還是胡香靈搭上了崔珊小姐,求了左相大人,這才離了戶部,在左相掌管的禮部謀了差事,可誰都知道禮部是個清水衙門,不比戶部、吏部這些有實惠、賺外銀的地方。
胡香靈的日子不好過,與繼母胡劉氏更是針鋒對麥芒,胡長齡又從不過問內宅是非,只由得胡劉氏去。現在胡五姐兒也大了,知事了,處處和她作對,尋到機會,就好生刁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