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道:“誰不知道五嫂的嫁妝,在幾位嫂嫂里是最豐厚的,可你行事卻比所有嫂嫂都小家子氣。幾位嫂嫂、哥哥,有誰貪妹妹的東西了,也就你們夫妻倆這樣。你們且這樣吧,回頭你的孩兒長大了,到時候也只給你們每日吃半碗飯,因為他舍不得你們多吃。這便是有樣學樣!”
聞雅霜在娘家時也是個潑辣性子,被素妍這么一說,大聲道:“你……太過分了!還有小姑子的樣?”
“我當著你如此說,回頭見到聞叔父,我還這么說。我要問他,為什么把家里最摳門的女兒嫁到我家,可害苦我們江家了。”
聞雅霜罵道:“你這個毒舌小姑!有你這般說話的么?你這張嘴也太厲害了,回頭誰敢娶你。”
“不勞五嫂擔心,我還要多留幾年,把五嫂氣足了,解恨了,我才找婆家。”
聞雅霜被她一氣,伸手拽了朵月季花,丟在地上,狠狠地蹂躪。片刻的工夫,漂亮的月季花化成了一堆爛泥,殷紅一片,宛如血跡。
素妍惹火了聞雅霜,大搖大擺進了祠堂。
白芷一早就知道五奶奶聞雅霜摳,可這≡兩年連五爺也跟著摳門,且兩個人越來越摳。聞雅霜每月都要回一趟娘家,一個勁地訴苦,說自己過得有多節儉,右相府的菜食有多清淡,諸如此類,有時甚至還埋怨父母將她嫁入江家為婦。
聞太太疼她,總拿了貼己銀子給她,有時是一件首飾,有時是一張銀票,但凡回趟娘家,聞雅霜總能得點什么回來。
“五哥,可好些了。我配了上好的藥膏,抹在傷口,破皮處七天就好,紅腫一夜就消……”素妍進了屋,擱下藥膏,從白芷手里接過盒子,一啟開就見上面是兩排銀針,根根都有五寸長,甚是嚇人。
江書麒連連閃躲,一臉驚恐。
“五哥想不想說話。如果想,我四根銀針扎下去,你就能開口了。”她笑容動人。帶著一種蠱惑,“今日爹爹罰你,是要告訴你,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即便是一家人。也得有所顧忌,就像今兒,五哥是想當家賊嗎?你在都察院當差,應該明白這件事的輕重,要是被那幫老御史知道了,這有何后果?”
江書麒扒在床上。又不停地往里面移動,忍住疼痛,呲牙裂嘴。想叫卻出不了聲。
“五哥真不想說話?好!很好!那你就躺著吧。”
在心里,他早將這個妹妹罵了五百遍,罵她心狠手辣,殘害同胞兄長;罵她冷心冷肺,更罵她挑唆父親杖責自己。
“五哥。今日父親罰你是為你好,讓你長個記性。”如果他不能正確對待。她著急又有何用。
素妍輕嘆著出了房門,剛出來,就聽到“砰啷”一聲,藥膏擊在門上,摔了個粉碎,空氣里都是一股藥膏的氣味。
“五哥,你不領情就算了。下次想說話時,再派人來找我。我不會再來看你!我只一句話,有朝一日,你若錯得離譜,可別連累了江家人……”
素妍扭頭離去,出了祠堂,她努力地回憶,前世的五哥是什么樣子的?
雖然也和今世的無甚差別,可最后的結局她知道,與父親、哥哥們一道推至菜市口斬頭,還有年滿十五的侄兒們也一并被殺,十五以下的侄兒沒入官奴,在菜市口拍賣,一人才賣二、三兩銀子。
江書麒一生都未能離開過皇城,六哥的命運在她的命運發生轉折時也有了改變,但江書麒的沒變,和前世一樣的摳門;聞雅霜亦是如此,后來江家被抄,聞雅霜一房的銀錢、財產竟當大房、二房、三房那么多。他們夫婦省吃儉用,東刮西貪一陣子,最后都給了朝廷。
為什么,他們就不能看開呢?
非得對自己的親人這般斤斤計較,聞雅霜刮娘家,江書麒刮父母兄弟。
遠處,行來一個可愛的孩子,手里抱著幾本書,停下了腳步,甜甜地喚了聲:“姑姑!”
“禮兒!”素妍走近傳禮,蹲下身子,用手理了理他的頭發。
“姑姑,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門學藝呀?”
素妍道:“你爹已經給你二伯父寫信了,要把你送到二伯母娘家學藝去呢,你別急,算算時間,應該不會太久,等有了你二伯母親手寫的家書,你就可以出門了。”
江傳禮問:“為什么不是姑姑學藝的地方?”
“姑姑呆的地方,只有兩種人可以去。一種,是他們本門后人;還有一種,就是有緣之人。”
江傳禮點頭道:“我明白了,姑姑就是與他們有緣之人。如果這么容易,就不是世外之人了。不過,能去二伯母的娘家學藝,我很高興了。”
“不管怎樣,這些日子你還是用心讀書。一有了消息,你爹會及時告訴你。只是在未定之前,你還不能告訴你娘,免得讓她傷心,到時候她萬一不許你去怎么辦。”
“當年,姑姑出門,也是瞞著祖母的。若祖母知道,姑姑就出不了門。”
素妍笑著:“你這個小機靈,明晚記得來找姑姑,讓姑姑看看你的字有沒有長進。”
“好!”
彩繪畫好了,素妍輕松下來,看了會書,懷抱琵琶,一聲聲優揚的曲子飄蕩在空中,柳飛飛吹簫和樂,很是別樣。
初秋一臉羨慕地看著她們。
銅鈴響了一下,柳飛飛放下竹簫:“那家伙又來了,真是可惡!一晚上要變換四種陣法,他不嫌煩……”
素妍平靜如常:“我一會兒試試,再擺另一種陣法看看。”
吳王立在陣法,聽到熟悉的音律:是她嗎?蘇研、素妍……
這是多么親近的名字,難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不待細想,吳王轉身往院門方向奔去,今兒來得早。院門敞開著,他站在窗前,凝望著她的倩影,熟悉,不能再熟悉,仿佛一切都似從夢里走來。
賞花會那日,在南花園彈琵琶的人是她!
他應該想到,以為只是同為琵琶曲而已,沒想會是一個人。
柳飛飛出門就是一驚,悖然大怒:“你快出去!你不是要闖陣么?我這就給你變換陣法。你只管闖去。”
吳王退出院門,站在陣法中,心潮起伏。再不能靜,他這兩月念念不忘的女子,居然會是右丞相江舜誠的女兒江素妍!“柳小姐,今晚若闖陣成功,我要見你家師姐。”
柳飛、柳飛飛。她們是同一個人。
每一次,柳飛飛都在夜里出來換陣法,他只能看到一個身影,并未認出她就是昔日在長安城偶遇的人。
柳飛飛道:“等你成功再說!”
吳王調整好心緒,無論如何,今晚他一定要見素妍。
在江南遍尋不著。是因她根本不是江南人氏,人近在眼前,闖陣這么久。他竟沒有認出她來。
他被自己這個重大的發現,驚得再也無法平靜。行走在陣法中,他幾乎越來越知曉這些陣法的變換,萬本不離其宗,只要掌握了其間的規律。并不算難。
兩刻鐘后,又傳來一陣銅鈴聲。
素妍看著棋盤上擺下的陣法。黑、白、泥三種棋子,柳飛飛拿著筆,正在按著擺放的法子標注描繪陣法圖示。
“我去!”
柳飛飛道:“師姐,這次的陣法好像和往常不同。”
“沒按過往的規律,第一個三道機關是順,第二個三道是前三道的倒;第三個三道機關是重復第一個三道機關的最后一個數為起始數,往后延兩個數,第四個是第三個的倒……”
“這樣會不會很難尋找規律?”
“如果他是布陣和破陣的高手,這個規律就不會太難,最遲闖過十二道機關就會尋出規律。”
柳飛飛記熟于心,隨素妍出院,再次換陣,兩個忙了半個時辰才好。
吳王立在陣法,投石問路,虛實之間,很難找尋規律。
一刻鐘、兩刻鐘……
一個時辰后,墻上的銅鈴依然未響。
柳飛飛道:“師姐,這回他找不出規律了。這么久都沒進展。”
素妍的心也微微一凝,“今晚之后,我不想他再來。師妹,早些睡,無論他是破亦或不能破,我都不想與他糾纏了。”
“師姐是因為我嗎?這十多天著實是煩透了他。”
“我不想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讓你連睡都睡不好。”素妍拉著柳飛飛的手,“瞧瞧,這才一個多月,怎么手又糙了這么多。”
“師姐,我得教丫頭們練槍法,不過現在長槍十六式式,他們都學得很好。現在每個丫頭都會認四百多個字了,就是寫得歪歪扭扭不成個樣子。”
“你也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多練練就好。等她們會認一千二百個字,就不用教了,會識最常用的字,她們將來出去,也沒人騙得了她們。”
師姐妹又說了一陣話,柳飛飛回了自己房間。
初秋跟在后面,很是殷勤地要給柳飛飛脫鞋,柳飛飛將腳移開:“你想說什么?”
初秋傻笑兩聲,“柳小姐,我們幾個里,就我和白芫學得最好,是不是過幾日大小姐就要讓白芫做大丫頭了?”
柳飛飛挑了挑眉,怎么突然問起這話來。
“這些日子,白芫沒少幫我干活,我也不好意思不幫忙問問。”
“等等吧!尋了機會,我問問師姐的意思,估計到時候要讓你們幾個比武,學得好,不等于比武的時候就能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