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琰笑,魅惑的,想用這笑魅亂她的心,從小到大,被他迷住的女子不少,他最討厭看到那些女子花癡般的目光。但這回他期望從素妍的臉上看到。
然,她卻不領情,甚至面露出對他的厭惡,一臉怒容,不是裝的,因為那雙明亮的眸子含著比臉上更濃數倍的怒意。他覺得自己就要溺在她憤怒的目光里化成灰燼,是灰燼,是粉末,卻不是真的化了,而是他的心很痛!被痛苦的火焰焚燒著。
宇文琰不敢再看她的眼,唯有不看,心疼的感覺才會輕減,“你為什么總把我和崔珊扯到一起,是因以前她說過喜歡我的話?”他從來沒有喜歡崔珊,怎么她就認為自己和崔珊是一對。
說一回,他當是玩笑。
說兩回,他以為她固執。
可第三回,他心痛了。
左肩王道:“今兒一早崔珊就入宮求皇上下旨賜婚,她要嫁的是狀元曹玉臻。”
命運的軌跡偏離了?她問自己,難道真的改變了,和前世不一樣。
素妍捂著嘴巴“天啦!”
崔珊嫁了曹玉臻,那宇文琰的真命天女是……
不知道是誰!
宇文琰道:“我早就聽人說崔珊喜歡曹公子,難道你沒聽說?”
素妍搖頭,不可以說出去,不可以,她定定心神。“我知道她喜歡你的事。我行事有自己的原則,我不會去搶朋友和姐妹喜歡的男子,所以……”
是因為這個,她以為崔珊喜歡過他,所以才一直回避著。
可崔珊喜歡他的事,已經過去多久了,崔珊得不到他的回應,如今有了新喜歡的人。
“就因這個,你才避著我?”
素妍的心很亂,對左肩王欠了欠身,“素妍失禮,小女告辭了。”
她不愿再與曹玉臻拴到一塊,可是也不能將她和宇文琰系在一起。
前世,前世的宇文琰……
就在她嫁給曹玉臻的同年秋天,即是明年的秋天,宇文琰迎娶崔珊為正妃,十里紅妝,羨煞旁人。婚后最初兩年,二人恩愛非常,卻在第三年,崔珊與宇文琰鬧翻,有傳言說,他們夫妻乃是因為當時的新君、即后來的吳王與崔珊多有曖昧,也至心生芥蒂。
但素妍覺得,人言最不可信,因為那時的吳王得到了一對姐妹花,倍加寵信這二位美人,入宮不到一月,姐妹花中的姐姐做了淑妃,妹妹成為貴嬪,二人寵冠后宮。
終于,皇權爭逐,皇叔宇文理謀反,近三年的戰事紛爭,宇文理從晉陽長驅直入,最后兵迫皇城,吳王被迫棄下皇位,而養心殿、養性殿發生了大火,有人說吳王死了,也有人說吳王逃走了……無論是什么,前世的吳王結局黯淡。
宇文理登基為帝后,崔珊與宇文琰重歸于好。經過幾年的風雨,宇文琰最終將五位姬妾送入尼姑庵,只留下三個子女于王府,就在送走當日,有三位姬妾自盡身亡。一時在皇城鬧得沸沸揚揚,三位姬妾于同日香消玉殞,連居于尼姑庵中的素妍都有所耳聞。直至她死,聽到的都是關于崔珊與宇文琰如何恩愛的傳言,皆是宇文琰應下崔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宇文琰會是她的良人嗎?
素妍不知道!
心,早已亂了,不是為誰而亂,而是因為這一場賜婚,今日皇上似乎喜歡上大賜婚,一口氣賜了幾對新人。
宇文琰看著她的背影,“本世子魅力非凡,我說她怎么不理我,原是因為崔珊。崔珊喜歡我,這是八百年前的事,只有她才當回事。”
左肩王憤憤地瞪了一眼,這會兒賜婚開始得瑟了,就在昨天還哭喪著臉。
宇文琰笑著:“爹,你也瞧見了,她不是不喜歡,是因為誤會,這是誤會,其實還是喜歡我的。”
朱武問左肩王:“寧西郡主配給阿軒了?”
吳王宇文軒是朱武的學生,他有多少才華,朱武心下了然,一個文武全才竟配了個武將之女,朱武怎么想怎么也覺得是亂點鴛鴦譜。
左肩王小心地看著用心賞花的皇帝,他像是一個過客,并沒有旁邊人的事和話有半分的驚擾。答:“是皇上親自下的旨。”
皇帝此刻的心里早已經是暗潮洶潮,一浪接一浪,素妍在與宇文琰爭執中方才說出了真心話,她不求富貴榮華,只想做個世外之人。
她的畫,她的月季這樣的淡雅清幽,雖有一身華麗,卻不失灑脫出塵。
一個灑脫的女子,就不會有太多的羈絆。
他誤會了她,而圣旨已下,再難更改。
朱武長嘆一聲,“長久以來,我都希望阿軒能夠得到幸福,找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子。也不枉當年乾明太子對我的托付。”
年輕時候的朱武時常出入太子府,與乾明是好友,這也是朱武為何愿收吳王為學生的原因。當年誰也不知道吳王到底是如何闖過三關,但皇帝卻是知曉的,不是憑借著才華和武功,而是一枚當年朱武贈送給乾明太子的信物。
何氏接過話,“各人有各人的緣,先生不必為他憂心。吳王配寧西郡主,我瞧著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聽展顏說,寧西郡主與我家小姑子是義結金蘭的姐妹,如此甚好!”
宇文琰滿心歡喜,仰望皇帝,真想再磕上幾百個大頭,從來沒覺得皇帝有如此圣明過,將寧西配吳王,把素妍配他,可不是難得的英明么。“吾皇圣明,寧西配吳王,此乃天作之合。皇上英明啊……”
皇帝只留他一抹背影。
左肩王憤憤地瞪了眼有些得意妄形的宇文琰,你小子演戲也不能稍有收斂,任誰看不出你在得瑟。他可是千萬分的擔心,萬一皇帝一時護短,將素妍許給吳王,幸好啊,幸好許給他了。
宇文琰伸手扯了下左肩王。
左肩王不悅地喝了聲“怎了?”
宇文琰笑得像一朵在陽光恣意綻放乘著微風搖曳的花,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父王、爹,我們回府吧。”
好女人就跟寶貝一樣,必須得注上“名花有主”,否則稍不留神,便被人奪了去。
“才來多久,回府作甚?”
宇文琰覺得很久了,久到該回家了。
“爹,賜婚圣旨都到了,這不要三媒六聘的,再怎么的,庚帖得換了,聘禮得補上。明兒就是除夕,總不能除夕節下聘換庚帖,還不得惹人笑話。”
左肩王看著猴急的宇文琰想笑。
宇文琰則是聽朱武說那話心里害怕,萬一吳王知曉了這事,跟皇帝鬧開,皇帝一心軟,返悔了,他就娶不成素妍了。
“不急,圣旨都下了,晚上一月也無礙。”
“一月?”宇文琰瞪大眼睛。
他連一天都不想多等,還晚一月。
這不是要他的命。
“爹,不帶這樣的。早訂早成親,訂了親才算咱們家的人。”
圣旨只能說是皇帝的意思,但換了庚帖就說是兩家都同意啊。
宇文琰笑著:“爹,先回府吧!下次再來賞畫,再說等裱好了,比現在還好看。我們先回府,把親事給辦妥,你和娘就能安心過年,小妹也能早點出閣。”
青霞的親事早訂了,許的是威遠候府嫡次子韓紹。就等著宇文琰娶了親,挑了吉日亦送青霞出閣。
理由可以找一把,他亦能體現出當一個兄長的關心。
拉著左肩王就不撒手,左肩王咳嗽一聲。
皇帝抬了抬手,淡然道:“去吧。”
張掌柜這才注意到皇帝,聲音洪亮,威嚴十足,能用這等語氣與左肩王說話的,難不成……是皇帝。
皇帝出宮就為了來看這批書畫?
朱武亦猜出皇帝的身份,卻沒有流露半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畫上。
江舜誠父子接了圣旨,又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連連對皇帝賠禮道:“大貴人恕罪,外面指名要我接旨,這……這才怠慢了大貴人。”
這樣一來,朱武與張掌柜都越發肯定了,依舊沒有說話,各自忙碌著。
“無事,靜靜地看著這些畫亦很不錯。”皇帝輕嘆一聲,“沒想不出仕的才子這么多,無論是丹青、詩詞還是書法,多有過人之處,令人贊嘆呀。只是不知道令愛是如何認識這些人的?”
江舜誠抱拳道:“在下問過小女,小女不肯多說,只說這幾人皆是不肯入仕之人。”
“這么好的人才不為朝廷所用,著實可惜。”
朱武推著裱漿,淡定自如:“如若出仕,他們亦不會有如此大的成就。每人都能將畢身心血交付弱水,可見人人心中無名利、權勢、得失。單說附庸山人,如若不是弱水返家,帶回他的畫作,這世上恐怕沒人知道附庸山人。人,各有其志,又何需惋惜?”
他便是一個參加了鄉試、會試卻沒能參加殿試的人,前兩試的成績不俗,后來終是放棄入仕,做了一閑散自在人。
回想大半生,朱武從未后悔過自己的選擇。如果一切重來,他還是愿做現在的自己。
皇帝爭辯道:“擁有滿腹才華,卻不為朝廷所用,為百姓謀福,著實可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