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帶著名木匠進了偏廳,素妍坐在椅子上,幾個人拿著木尺,比劃了一陣,木匠記下高矮大小。
白菲問:“轱轆椅什么時候能做好?”
管事回道,“兩個木匠,怕得兩日方能做好。”
素妍扁了扁嘴,也就是說這兩日都得窩在屋子里,心下有些不高興,她最是喜歡走動的,得憋在屋子里了。
虞氏很是高興:“慢慢做,做得漂亮些,郡主不急用。”
估計她是最不希望素妍有轱轆椅,最好整天呆在屋子里,有她陪著,照顧著。虞氏仿佛要借著素妍受傷的事,好好的盡盡母親之職,任母愛泛濫,又似要將在過去幾年欠缺的母愛,一古腦兒地全都補給素妍。
虞氏正巴不得素妍日日乖巧躺在偏廳的牙床上,就像她小時那樣,能被她抱著、寵著的方好。
有丫頭打起簾子,稟道:“太太、郡主,晨食備好了。”
“拿進來。”
母女二人在偏廳里用了晨食,今兒的晨食和往常不同,是廚房特意熬的燕窩粥,還是難得一尋的血燕窩。虞氏勸著素妍吃了兩碗,這才作罷。
“你太瘦了,得養得胖些,女兒家得胖些才好看。”
素妍嬉笑道:“娘把我當豬呢,養得肥胖了,趕緊賣掉。”
“你要是成豬了,那些個大家小姐,還不都成豬了。我家妍兒,可是為娘的心肝兒。”虞氏笑著伸手要抱素妍。
素妍蹙著眉,一臉痛色。
田嬤嬤立馬提醒道:“太太,郡主身上有傷,碰不得。”
母女二人說笑一陣,素妍令白菲拿了草擬的簡圖去尋朱先生點評,以便再次修改,又讓青嬤嬤去找江書鵬,幫忙買些上好的繪畫顏料回來。
虞氏坐在一邊看眾人忙碌,突然覺得空落落的,“田嬤嬤,今兒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到底少了什么,我怎想不起來。”
田嬤嬤細細一想,“往常這個時候,大奶、二奶奶、三奶奶她們該過來問安,大少奶奶也會留下來陪太太解悶。”她拍了一下腦袋,“瞧我這記性,真是老糊涂了,這么大的事兒,竟給忘了。昨兒大奶說,翻年二少爺與曹小姐就得準備完婚;三少爺與李小姐亦得商訂吉日佳期。三位奶奶昨兒就約好了,今晨要去天龍寺請大師幫忙合八字選吉日。”
通常是由男家或女家找了精于占卜、算命的人選上三五個吉日,再由另一方選定最后的日子。
虞氏一聽,立時就掛不住,拉長著臉,“合著她們個個是慈母,就想著自個兒的兒女,有這事,竟也不通曉我一聲。”
素妍埋頭忙碌自己的,她是真閑不住,這會兒又開始抄寫《樂府》來,挑了一些喜歡的曲子,譜上的線條是柳飛飛幫忙劃好的,她只對著譜子謄抄。
據南長老(玉若笙)所言,這種樂譜記錄方法,還是無名子道長傳授的,每行有三根細節,半譜記在上面,清楚明了。
田嬤嬤沖虞氏擠眉眨眼,青嬤嬤瞧得好奇。
“妍兒,差不多就床上歇下,可別累著。”
“娘,我知道輕重。”
田嬤嬤道:“太太也累了,去后廳暖榻上躺會兒。”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說了幾句,離了偏廳。
虞氏在暖榻上坐好,田嬤嬤從大丫頭手里接過湯婆子。
青嬤嬤見田嬤嬤神色有異,顯然話沒說完,許是忌諱素妍在場,心下好奇,也尾隨她們進了虞氏的內室。
田嬤嬤輕柔地替虞氏拉攏錦衾,“昨兒出了那種事,大奶有些不放心。說怎么好的、壞的全擠一塊兒了。左肩王想換庚帖,被大奶攔下了,說得先合合八字。想著這是府里大事,進了正月還要操辦相爺的壽宴,拉了二奶奶、三奶奶一起去天龍寺。主要是合郡主與琰世子的八字。二少爺與三少爺眼瞧著也要成親了,隨帶著也挑個吉日,再著大師幫忙算算命,好求個安心。”
虞氏一聽還是沈氏好,這時候還能掛著素妍的事,到底是她精心挑選的長媳。只要她待素妍好,竟比待她孝順、體己暖心還要重要。一時間,之前的不快,全都沒了。“妍兒處處想著幾個兄長,他們要是沒良心倒當真讓人心寒了。”沈氏愿意想到那些,她心頭歡喜,也為素妍這般偏疼幾個兄長感覺到欣慰。
田嬤嬤笑道:“大/奶奶自來就是知事、賢惠的。”
虞氏輕嘆一聲,“她們要是回府,讓她們趕緊過來。我有些乏了,先睡上一覺。”
素妍看著江書鵬送來的顏料,也虧得他了,靜瀾院小書房里竟有現成的。白菲扶素妍去小歇一會兒,睡前喝了大半碗湯藥,含了枚蜜餞,漱了口,迷迷糊糊就睡沉過去。
虞氏醒來時,聽到廳上有人小聲說話,正要翻動身子,田嬤嬤低聲道:“奶奶們回來了,正過來請安呢。”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中午。
“讓她們進來。”
大丫頭打起簾子,沈氏、何氏笑說著吉祥話,一一見罷了禮,在暖榻兩邊的繡杌上落座。
虞氏忙道:“老大媳婦,你且說說,大師怎么說的?”
沈氏面露堪色,看了看何氏,二人交換著眼神,頗是為難。
一看這樣,虞氏的心頓時就涼了下去,眼瞧著就是一樁極好的良緣,怎的不成了?“是琰世子的不好還是妍兒的不好,你們倆倒說話,快要急死我了。”
沈氏心下猶豫,虞氏盼了這許久,好不容易有人上門給素妍提親,而今卻說不成,她著實不忍心說出令虞氏掃興的說來,“三弟妹,你人年輕,記性好,當時聽得清楚,你與婆母說。”她不能說,但總不能瞞了虞氏去。將話題一轉,引到何氏身上。
何氏輕嘆一聲,面露難色,心下暗罵沈氏狡猾,這種不討好的事,竟讓她來做。可若再推,只怕沈氏又會取笑。
青嬤嬤遞了茶點過來,妯娌二人各自飲了兩口。
何氏道:“我說昨兒那事怎的如此邪門,唉,幸好小姑子沒訂給琰世子,這要是訂了,還不得被他克死。”
虞氏瞪大眼睛,以為自己人聽錯了,探究而證實似的望著二人。
田嬤嬤與青嬤嬤更是面面相窺,不是上好的良緣么,怎的琰世子克妻?
何氏定定心神,小心審視:虞氏是意外,卻沒有生氣,就是她與沈氏初聽到這個判語時,也是一樣的吃驚。繼續道:“這次批八字的是天龍寺的悟遠大師。本想找悟覺大師的,聽說悟覺大師閉關悟禪。我們去時,第一個就批了小姑子和琰世子的,大師搖頭。之后,就批了二少爺、三少爺、六爺,都說是好姻緣。六爺和柳縣主的雖不是頂好,卻也說得過去,兩人倒還得配。”
虞氏此刻只關心素妍與宇文琰的,一雙眼睛急切地盯著何氏,偏何氏在她面前兜繞起來,不說重點,急得她連連追問:“說妍兒和琰世子的。”
何氏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驀地瞧見虞氏那急得要吃人的目光,忙道:“悟遠大師批到琰世子的命格時,說他是個克妻命。若是二月出生的女子便罷,但若是三月出生的女子,定被他克得死死的。悟遠大師生怕批錯,我們臨走時,又幫著再批了一回。回來的路上,大嫂不放心,又去城南黃半仙家,找他批了一回,還是如此。”
一回、一人這樣說,她們許是不信,可連城南黃半仙也是這樣說的,這哪還有假,如果他真把素妍
虞氏整個人都緊張起來,“昨兒光是訂親,差點就鬧出人命來。妍兒素日亦是個豁達的,偏偏那當口就出了意外……”
何氏道:“可不是么?婆母,只怕這親事不能結了。還沒訂親就差點把小姑子給克死,萬一訂親、成親,這后果可不堪設想。”
青嬤嬤的一張臉嚇得鐵青,良久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好不容易有門上好的親事,琰世子瞧著挺好,竟是個克妻命。這還了得,誰家愿意自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嫁個克妻的男子。
何氏甚是八卦地道:“婆母,有件事,以前我不敢說,如今知道了,我可得說來讓你聽聽。”
虞氏六神無主,這回她指定是不會把素妍嫁給宇文琰了。“你說!”
何氏定定心神,“十月的時候,六公主府辦了一回賞菊宴,六公主請了我去。席上的時候,靜王妃講了件笑話,說的是琰世子十五歲那年,左肩王妃挑了兩個機靈、貌美的丫頭送給他做通房丫頭,你們猜的,第二天早上,就發現一個丫頭咽氣了,死得極是古怪。”
幾個人一個個瞪大眼睛,大氣都不敢出。
大家都未聽說過這件怪事,何氏說得有時有地的,聽起來也不似假的。
虞氏一張臉嚇得慘白。
“沒出一個月,第二位通房丫頭掉到井里淹死了。后來好一陣兒,左肩王妃不敢給琰世子再安排通房丫頭。過了約莫一年多,這才又另挑了兩個丫頭過去,這回倒沒死,卻是兩個丫頭頭晚過去,第二天早上都染上重病。王妃生怕再出人命,便將她們送回原處,沒想不過三日,不藥而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