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笑盈盈地看著隨素妍進來的宇文琰,而今是越看越滿意。
素妍道:“爹、娘,聽千一說,皇上這些日子又犯咳疾,我想入宮給他瞧瞧,正好查了幾例治皇上病癥的藥方。”
虞氏可不想素妍入宮,那是什么地方,是龍潭虎穴。“宮里有太醫呢,人家的醫術可比你高。”治好了是功,治不好那就是罪,要是病情再加重更有可能被殺頭。宮里的太醫都是云集好的醫術者,素妍到底年輕,這原不是她該過問的事。
江舜誠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問:“你有把握嗎?”素妍從來都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素妍從前世的記憶里知道,鬼谷宮的醫術對皇帝的病有療效,這才想著要一試。
“八成。”素妍回答得干練。
“十成也不行。就在府里好好呆著。”
虞氏不讓女兒進宮瞧病,多是因為吳王。她雖不問朝堂事,可近來皇城百姓都知道吳王純孝。吳王上回險些逼死素妍,她可冒了不這險,天曉得萬一在宮里遇上,又會生出什么事來。
宇文琰抱拳道:“老太太放心,在下定會護送弱水平安往返。”
虞氏道:“她是你未過門的媳婦,你保護她是應當的,若保護不了她,我才不將女兒許配于你。”心下憤憤地,帶著探究地看著宇文琰,竟幫著素妍說話,定是一早知道的,“這主意不會是你出的吧?好好兒的,妍兒怎會想起入宮給皇上治病?”
宇文琰垂首,他當初說那些時,是真的希望素妍能去。這樣,他就能在宮里見到素妍,哪怕多見一回也是好的。
“娘,不干千一的事。是我要這么做的。皇上圣躬欠安,便是爹也是掛心的。我這就收拾一下,隨千一入宮給皇上探病。”她欠身行禮。
虞氏想反對,很顯然素妍壓根就不聽。大聲道:“琰世子,你可得保護好她,再莫出讓人不快的事。”她指的還是上回吳王逼得素妍舉劍自的事。
宇文琰恭敬應喏。
素妍回到得月閣,換了身朝見天子穿的錦袍。白芷亦換了八品女官服,陪著素妍乘坐左肩王府的專用馬車前往皇宮。
而今日。亦是柳飛飛前往如意堂拜見長輩的日子。
經由大丫頭通稟完,虞氏大聲咆哮,絲毫不愿有半分的控抑,更沒有給她一分顏面:“叫他們倆滾!不守規矩的東西,比老五兩口子還渾v!少讓他們到我跟前來晃眼,惹我生氣!我江家沒有這等不曉規矩,不知輕重的人。”
柳飛飛靜靜地站在院內,自上回成親次日沒來拜見,虞氏就有怒氣。連展顏也都避著她。生怕因著她是個失了規矩體面的,反倒累了展顏的名聲。素妍只在十三那日去瞧過,就再不打聽六房瑣事,只派了白芷和白菲來送了幾回可口的點心。
她真的一下子傷了這么多人的心?
那些日子她真的好難受,吃不下飯,心里委屈,還愛胡思亂想。
江書麟道:“飛飛,先回沉香院。你身子剛好,回頭我去找小妹,讓她幫忙說情。”
廳上并無一人。虞氏的聲音是從內室傳來的。嗓門很大,帶著無法遏制的怒意,整個如意堂上下都能聽到。
青嬤嬤自通往內室的珠簾處出來,正巧聽到江書麟的話,道:“郡主入宮給皇上瞧病,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你們且回六房,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換作旁人。定會支撐著去給虞氏敬新媳婦茶。這都過了多少天了,才想起來敬茶的事。無論這背里是什么原因,就足夠府中上下議論、笑話。
虞氏最是個愛面子的,新婦做出這等失禮的事,讓她如何接受。
柳飛飛未敬新媳婦茶的事傳出去,不是讓百姓、各家瞧江家的笑話?
柳飛飛倔犟地道:“老太太今日不原諒我,我就跪在這兒不走。”
青嬤嬤輕嘆一聲。
她還懷著孩子呢,這不是要拿孩子一起出氣。萬一再有個好歹來,可如何是好。
走近跪下的柳飛飛。“說真的,便是我也替郡主不平。郡主處處為你,而你們何曾為她想過?你與郡主同住,居然跑到六房私會六老爺,更在那時懷孕。傳揚出去,有礙郡主名聲。如果不是郡主求了吳王向皇上請旨賜婚,你們就算生下孩子,江家、老太太也未必肯同意六老爺娶你。”
就算是要幫,青嬤嬤也要出了心頭的惡氣。
柳飛飛垂著頭,她從未想過這些,或者說來不及想這些。“嬤嬤要打要罰,我都認。”
“你認管甚用?這些日子,你可有半分愧意。你們倆這是陷郡主于流言之中。兄長動了親妹妹身邊的人,便是個丫頭,在世家豪門也會被人罵成下作東西、不知顏面。”
可這兒還是柳飛飛自己跑到六房的,算是送上門去給江書麒暖床。
青嬤嬤每每憶起這事,心里就滿是鄙夷,但凡能替素妍設想一分,也萬不會做出這等出格的事來。
江書麟大喝“大膽!”
青嬤嬤可不怕他,“你們既做了還怕人非議?要是此事傳揚出去,旁人的話怕比我說更難聽百倍。”
柳飛飛雖然嫁進了門,只怕在江家人眼里,永遠是輕浮女子。哪有大姑娘家未婚與人茍且的,現下江家人不愿張揚,大半是怕累及素妍的名聲。也因為如此,虞氏心里逼著一股氣,很想大罵,想到她的寶貝女兒,卻不得不強行抑下。見到柳飛飛又哪里會有好臉色,斥罵幾句都算是輕的了。
青嬤嬤冷聲道:“你起來吧。”瞟了眼江書麟,“六老爺自個做錯了事,還不讓人說了?”她是素妍的乳母嬤嬤,旁人怕江書麟,她可不怕。她略頓了一會兒,繼續道:“郡主讓我捎話與你,與其每日來討老太太心煩,不如等三爺成親次日敬新人茶時再來。無論如何,老太太總不能駁了二房、駁了三爺夫婦的顏面。因著二房的一對新人,再有郡主在旁說項,老太太一心軟就會接了你敬的新人茶。至于如何把握分寸,你們亦是大人了,不需要郡主教,更不需老奴才啰嗦。”
江書麟微怔,青嬤嬤原待柳飛飛是極好的,這會子竟說了重話。
柳飛飛想:難不成素妍在生她的氣?她當時就是想和江書麟在一起,要是江家兒郎能納妾,只怕做江書麟的妾也是甘愿的。那時也是沒了主意,為了與江書麟長久做夫妻,才聽了江書麟的意思。沒想過會給素妍帶來的后果,她是與素妍住一起的,讓人指責江書麟染指妹妹身邊的師妹是小事,累了素妍的名聲才是大的。
江家人很在意素妍,即便有吳王鬧騰的事,皇城里也沒有傳出半點風言風語。很顯然,江家壓下了所有會影響素妍閨譽的話,全家上下包括最愛惹事的何氏亦都是向著素妍的,就是下人也不敢非議素妍半句。
江書麟扶起柳飛飛道:“老奴才的話雖然難聽了一些,可也有些道理。走!等三爺夫婦敬新人茶時我們再來。”
柳飛飛從未想過會有今日的窘境,好不彷徨,只對著花廳道:“婆母,媳婦改日再來,你保重身子。”
虞氏聽到她的聲音就厭煩得緊。恨不得柳飛飛早些離開的才好,不見柳飛飛的面,虞氏的心情也會大好。
素妍隨宇文琰入了宮,說明來意。
大總管看素妍的目光逾加和暖幾分,笑盈盈地說話。
皇帝剛從朝堂上下來,一張臉越發的枯瘦,雙眼下陷,竟似一下子蒼老了七八歲。
素妍欠身:“臣女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大總管解釋似的道:“安西郡主是特意來給皇上請平安脈的,說是要給皇上施灸穴祛痰法,又有化痰散配方,定能助皇上圣體安康。”
皇帝低應一聲,上回的法子也管了一陣,至少他睡了幾個安穩覺。
素妍垂眸,不卑不亢,“還請皇上傳幾位懂針灸、配藥的太醫來,我先給皇上試用一回,若是管用,讓他們學得此法,也好給皇上施用。臣女久未施灸穴之法,還需尋得一人來試灸。”
殿門外,傳來吳王的聲音:“本殿愿意試灸。”近來他在朝堂頗有忠孝之命,但這忠孝是真心,還是假意,也只吳王自個知曉。至少現下,皇帝相信吳王是真心,沒有人能從皇帝的喉嚨吸出濃痰,便是太監也難做到。十皇子、十一皇子也曾試過,痰沒吸出來,卻先惡心得自個作嘔不已。
滿朝文武對于吳王為皇帝侍疾,哪個不夸吳王乃是至孝之人。當吳王給皇帝吸痰的事傳至民間,連許多百姓都交口稱贊。
宇文琰腰佩寶劍,侍立一側。
不一會兒,太醫院院使領著兩名太醫匆匆趕來。
素妍取了化痰祛熱的草藥,拿在手里揉搓成細條,她很是專注。這些早在得月閣里就試過兩回,是在青嬤嬤和白芷身上試的。
但,為防萬一,她還要在試一遍。
因為在女子和男子脈像多有不同,一陰一陽,必須得尋男子試灸為宜。
素妍走近暖榻,將手搭放在吳王手腕,“吳王的體質不成,你的脈像與皇上相反,就算施灸,也是完全不同的灸法。”
吳王躺了良久,卻說他不成,有些生氣地瞪著素妍,然后固執地眨著眼睛,示意素妍給他施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