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些日子,江傳達一直陪著他幾個舅舅和表哥,正滿皇城的閑逛、瞧熱鬧呢。
慕容家來皇城,亦是想在這里做生意。
江傳達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是知道的,大聲道:“你們都騙我,都騙我傻是不是?”
那樣子,隨時都要發作起來。
素妍擔心這誤會大了,道:“好了,坐下來聽姑姑說。”
“你又要哄我?”
“你這個呆瓜,我哄你作甚?我是與你說九公主。這幾日我在宮里,發現九公主根本不是外面傳的那樣,她很可愛……”
素妍便詳詳細細地把今兒九公主去求皇上將她降為郡主的事兒說了,還說不要公主府,嫁給江家,也不要那些禮節,是她守江家的禮,諸如此類。
張雙雙滿是詫色,“九公主真這么說?”
“可不是么?當時連我聽了都很動,她跪在龍榻前,苦苦地央求皇上。只求皇上按照尋常官家女兒的樣子給她置辦一份嫁妝就行,她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子。”
江傳達從最初的怒,到此刻的感動。他根本就不了解九公主,沒想她竟是這樣的好。
沈氏道:“你娘生怕委屈你,也尋人打聽,還專程去找了六公主。六公主說九公主是眾公主里最善良、直率的一個,還直夸你是個有福的。就連寧西郡主也對你娘說,九公主是個好女子,配你綽綽有余。”
人家為了他,連公主身份都可以不要。
他要是再打什么逃婚的念頭,也太對不住她了。
是他混賬,居然打了那么的歪主意,還親她、抱她,今兒還去摸她。
她一定是惱了。否則不會打他一耳光。
大書房的大丫頭進來,“郡主,老候爺請你過去。”
素妍看著一臉愧色、矛盾的江傳達:“公主比好多大家閨秀更好,她熱情、善良。她就像一株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你與她接觸多了,定會喜歡她的。”
她轉身離去。讓江傳達獨自想想也好,旁人覺得再好。如果他不喜歡也是枉然,唯有他自個滿意了,未來的日子里才會覺得快樂和幸福。
大書房里,江舜誠正獨自沉思。
素妍叩了門喚,江舜誠應答“進來”。她審視著書房,還和以前一樣,不同的是案上堆滿了書籍。
一路過來,素妍暗自猜測江舜誠見她的原因。
江舜誠問:“皇上龍體可好?”
“略有好轉,若好生調理能更好些。”
江舜誠吐了口氣。“給皇上瞧病的事是太醫們的事。你不要讓自己陷入其間。”
“我會私下教太醫藥灸之法,太醫院配好祛痰散,還有一種溫泉療病法,三法齊下,會有更好的效果。”
“能痊愈嗎?”
素妍搖頭,“就算是這些法子。都是治標不治本。根本已傷,只能暫時有效,一旦祛痰散對皇上再無功效只怕就……”只怕再回天無術,皇帝的生命也快到盡頭。她轉移話題,“今日在宮里,皇上似要提前九公主與傳達的婚期。皇上不會突然做出決定,我瞧著是有什么打算。”
江舜誠用心細想。皇上提前九公主的婚期,會有什么打算?
難不成有大動作?
“昨日皇上與我談了很多,說了靜王的事,我告訴他,是神秘人告訴我的。看皇上的樣子已在布局。我猜不出皇上什么時候收網。”
江舜誠現在就能明白,皇帝為什么讓寧王監國,只怕監國是個誘餌,真正的用意還是在寧王和靜王身上。
靜王的罪名已經坐實,而寧王這里……一旦將寧王推向高位,定會出錯,一旦出了大錯,皇帝就能治住寧王。
皇帝這是想給吳王留下一個清明的朝堂,把一些吳王登基后制不住的一并收拾掉。
江舜誠問:“以你之見,皇上會不會讓你二哥任晉地都督,主持晉地大局。”
“這……”素妍還不曾往這方向想過,不得不佩服江舜誠的敏銳與判斷,難怪世人常說“家有一老仿若一寶”,江舜誠便是江家的寶貝,有他這個當家人在,江家定會多幾分安全。“不無可能。江家祖籍晉陽,是土生土長的晉地人。皇上在治靜王之罪后,晉地難免不會遺留靜王余孽。最好的法子就是晉人治晉。滿朝文武里沒有比二哥更合適的人選了。”
原因有二:一,江家祖籍晉陽人,算是真正的晉地人。江書鯤回晉,一定會得到晉地鄉紳的支持,晉陽有許多江氏族人,無論是西嶺江氏還是東塘江氏他們首先就會支持江書鯤。二,江書鯤立有軍功,又有九公主下嫁平西候府,更是名正言順的皇親國戚,有他治晉更如虎添翼。
江舜誠也是這樣覺得。
晉地于旁人是個燙于山芋,若是交給江家,就如魚得水,至少能保證往后十年晉地無虞。
皇帝想到這一步,江舜誠做任何事總愛反復思量,常是走一步已經看后面三步,而皇帝是走一步看到后面五步乃至六步或十步。就憑這點,任是靜王還是寧王,都得慘敗而歸。
“皇上現在以靜治動,傳遠的婚事一了,我們就離開皇城。”
“爹的意思是還得提前動身的日子。”
“到時候皇上問起,就說你二叔公身子不好,正催為父回去見上一面。”
這也不是欺君!
江舜誠遞過了家書,“去年底,你二叔公走親串門在雪地上摔了一跤,身子就大不如前,躺在床上已有幾月。前些日子,你二叔婆給他凈身,才發現后背都生了褥瘡,他整日念叨著要見我一面,生怕扛不了太久。”
素妍的二叔公,江舜誠的二叔,如今算是江氏族里輩份最高的,原也不是江舜誠的親二叔,但到底是一個老祖宗的后嗣子孫。
“現在家里不是好過了么?有丫頭、婆子侍候。怎么二叔父還生了褥瘡。”
“要是熱起來,會更嚴重。你二叔婆聽說你會醫術,想請你跟著回去瞧瞧,看有沒有法子治你二叔公的病。”
“西嶺江氏,這些年一直是你二叔公任族長,打理族務。他這一倒下,許多人都在爭搶族長一職。你二叔性子綿軟。你二叔公家的三個族叔,也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管束不了族人。這族長一職還得為父回家鄉主持大局,另選新族長。你二叔公是為父唯一的長輩了,雖然幼時少有照顧我們這一房,到底是長輩,寫了信來,也不能不顧。”
“女兒明白。”
素妍與江舜誠聊了一陣,別了大書房。尋出醫書。
白芷換了女官服,隨素妍出來。
路口,站著一襲紫色錦袍的年輕婦人,挽著好看的婦人頭,見到素妍,喚了聲“師姐”。
素妍想要裝作什么事也沒發生。可到底與柳飛飛疏遠了。她平靜地接受著這些改變,就如同接受了宇文琰的靠近。
有些人,總會遠去。有些人,會慢慢地進入生活,甚至變得親密起來。
“師姐,能把《百病藥方》的《千金篇》借我么?”
素妍始終含著笑。
柳飛飛面露愧色,“為了保住胎兒。我不得已用《千金篇》引誘陶太醫。胎位總算坐穩,可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過,上上下下都在說我是不懂規矩的……”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人所做的事承擔后果,素妍如此,前世的她做錯了事,所以要獨自承受一份苦痛掙扎。今生的柳飛飛做錯了事,未婚先孕,錯失給江家長輩敬新人茶的時機,被府里上下非議。
“你不要急,先慢慢養胎。等二月二十九日,傳遠夫婦要敬新人茶,你和六哥再跟著去。到時態度誠懇些,解釋清楚,我再幫你在旁說說好話。最打緊的是你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柳飛飛自來就信她,此刻肯定地點頭。就算素妍說了無關輕重安慰她的話,但她覺得,她與素妍之間有一道無形的鴻溝,很難跨越。無論現下如何,她們曾經是極好的師姐妹。
素妍道:“你若得空,常去大房、二房走動,把你的不得已說過大嫂、二嫂聽聽。備些小禮物把老太太身邊的田嬤嬤、大丫頭都打點一番。有她們幫你說話,敬新人茶這關才能過得順遂。”
能教的依然教了,柳飛飛怎么做那就是她自個的事。
素妍往前走了一截,接過白芷手里的包袱,取出幾本《百病藥方》,翻尋出其中一卷《千金篇》遞了過去。“抄寫此篇,大概需要七八日的功夫。抄完了還我。”
她并沒有為難柳飛飛,以前呵護著她,現在更不會生疏她。
她們只是改變了身份與相對的尷尬。
“師姐,謝謝你。”
“好了,這些天我是太忙。總有忙不完的事。”
柳飛飛道:“瑤芳師姐來了京城,今兒早上我去瞧她,她開始還挺高興的,熱心地要給我診脈,一診完脈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不愿理我,只是不停地給百姓看病……”
五谷觀里,小晴與人有染,壞了名節被逐師門。有女弟子因為莫名被證實,也自此自盡。瑤芳最厭的就是不自重的女子,知曉柳飛飛于二月十二成親,肚子里卻有兩月的身孕,以她直率的性子,那里還會再理柳飛飛。恐怕心里還想著,要是在五谷觀,一定又被趕出師門,只怕心里也輕看柳飛飛兩分。
“她太忙了,要忙著給病人診脈,哪有時間陪你說話。上回我去,都被她指使得團團轉,讓我幫著給人瞧病。你若有心就調教能幫忙抓藥的丫頭過去,就說是我送過去的幫手。”
如果柳飛飛真的在意瑤芳這個師姐,就會調教好兩個丫頭去醫館幫忙,可到底沒能如素妍說的這么做,一則柳飛飛有了身孕,屋里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再則嫁妝里有一家胭脂鋪子和一座田莊,還需要尋出合適的管事來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