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抬頭望著院門,但見上面掛著塊匾額,書著祥瑞院三字,一邊還有三個小字,唐觀。
傳珠答道:這牌子,是信伯父請晉陽唐大才子寫的。二月才做好的,字寫得很漂亮。
因為家族人多,為了分別看來,晚輩在喚時,都要加上對方的一個字,江舜信,喚作信伯父。
白燕快奔幾步,站在院門前朗聲稟道:稟田嬤嬤,郡主來陪老候爺、老太太用晨食來了。
田嬤嬤從正堂里出來,笑了一聲:郡主今兒起得真早。
昨兒白日睡過,天一亮就睡不著了。素妍進了正堂。
祥瑞院是一座新修的院子,正房四間,東屋為兩進的屋子,帶有一個小耳間,擺有小榻、桌案,是供值夜的下人住的。內里有道布簾,里面是江舜誠夫婦的房間,屋子很大,沒有隔斷,只用了屏風將前后隔開。
正堂又作花廳用,堂前擺有一張桌案,墻上掛著字畫,上書禮義傳家四字,飛舞張揚,行云流水,素妍站在墻前細細地審視著。
傳珠歪著腦袋,看了許久,也↓↓沒認出是四個什么字,這字寫得也太難看了,怎能掛在這里。
素妍道:這是狂草,天下會寫的人很多,但能寫好的卻廖廖可數。這人的狂草寫得張揚飛舞,筆力厚重,又有三分飄逸,可見是半醉之時寫的,落筆快捷。風格不羈……
江舜誠站在東屋通往堂屋的門口,笑意淺淺,這是唐觀的墨寶。
素妍微微含笑,款款行禮。爹爹昨晚睡得可好?
東屋傳來虞氏的聲音,他是睡好了,可沒把我給吵死,那呼嚕打得跟驚天的雷似的。直至過了四更,呼聲才小了,我亦才睡下,還沒睡好,天又亮了。
素妍笑了起來,女兒給爹娘請平安脈,這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是得調養些日子。擔心虞氏又說出什么話來。忙道:傳字輩的傳珠也過來了。
院門外,傳來江傳良的聲音,遠遠地就喚著:祖父!
身后跟著張昌興。二人已換了身衣袍,見到傳珠在,張昌興微愣了一下。
傳珠反應極快,行禮道:良哥哥好!張表哥好!
二人彼此交換了眼神,回到晉陽,他們倆也被弄糊涂了,莫名地冒出一大堆的堂姐妹、侄孫兒女。
江舜誠抬手道:傳飯!
田嬤嬤應聲,立有大丫頭去傳飯,不多會兒丫頭下人們魚貫而入,不僅是江舜誠的正堂。廂房里也擺了一桌,是同行的護衛和大丫頭。
素妍取了湯勺,從缽里打了羹湯,給江舜誠盛了一碗。
江傳良道:祖父今兒可要我們倆授課?
江舜誠看著他倆,你們想出去玩?
江傳良低頭笑了。
張昌興賠著笑臉。
素妍道:他們的精氣神倒好,瞧瞧,哪里像趕了遠路的。
江傳良撓了撓頭,祖父,就讓我們出去逛逛,有傳家陪著,指定不會出岔子。
江舜誠道:你們去吧。午食前得回來。
江傳良朗聲應下。
張昌興一張俊臉笑成了花。
傳珠含羞垂頭,時不時打量著張昌興,偶爾間與張昌興目光相對,張昌興憤然地瞪了一眼,不再理她,只埋頭吃粥。
青嬤嬤進了正堂,喚聲老候爺,行了萬福禮,走近素妍身邊低聲地說了起來。
江傳良則與張昌興說著要去瞧熱鬧的事,江舜誠看著一對孫兒,臉上掛著祥和。
傳珠此刻一門心思都放在張昌興身上,沒想張昌興連正眼都不瞧一眼,仿佛壓根就沒瞧見一般。
素妍輕聲道:你讓白芷跟著去,若是嬤嬤不放心,一道跟去也成。
青嬤嬤問:月影院還得留人守著才好。
白鶯還在,況且還有童護衛他們。
青嬤嬤笑著應承。
虞氏從屋里出來,田嬤嬤忙新盛了一碗羹湯,又將早留的一份小菜移到桌上,虞氏氣色不大好,許是沒睡好的緣故。
素妍讓江舜誠坐好,細細地診脈,爹有些上火了,是得好好調養。我開張方子,讓田嬤嬤去抓副藥回來。
傳珠很是意外,低聲道:郡主姑姑會瞧病?
江傳良與張昌興也不理她,起身打著千兒,祖母,今兒我們要出去玩。
兩個小皮猴!虞氏笑罵著,讓傳家領著路,可要零花銀子?
江傳良忙道:要,當然要的。
虞氏與田嬤嬤使了眼色,田嬤嬤進了東屋,不多會兒,抱了個小布包出來。虞氏道:每人十兩,可夠使了。
夠了!夠了!
接了銀子,兩人又是一揖,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人。
虞氏一邊吃著晨食,一面道:今兒可別拉我出門會客,我一會得睡回籠覺,昨晚沒睡好,頭還暈著呢。
江舜誠想到昨兒那一日的忙碌,長途跋涉,很累,卻有那么多的族人要見。今兒便打發了各家回西嶺,書山兩口子還要張羅婚宴,哪有時間陪我們耗著。讓其他族人也回去,我們且好好歇兩日,待十七日乘車趕回西嶺。
虞氏一身慵懶,吃罷了飯,素妍亦給她診了脈,娘怎的受了風寒?
田嬤嬤似恍然大悟,昨晚沐浴的時候,老太太在浴桶里睡著了。
素妍低咕道:我開副方子吃著。
有大丫頭遞來了筆墨紙硯,素妍握筆寫了一張。又特意在江舜誠的那張上畫了片樹葉,在虞氏那張上繪了朵小花,田嬤嬤抓了藥回來,給他們熬上。
虞氏道:不就是受了點風寒。過兩日就好。
小病不治,就成了大病。娘得聽我的。停了一下,嬤嬤只管抓藥、煎藥,他們倆要是不聽,只管來稟我,看我怎么處罰他們。
虞氏直身聽著,我怎么養了個小老虎。
那也是娘生的。哥哥們不在,我不心疼著你們,回頭回了皇城,哥哥們也饒不了我。病了就得吃藥。誰都不許耍賴。
江舜誠笑著。能這樣被女兒管著。心里甜滋滋,好!好!我和你娘都聽你的。
素妍笑了起來,扶了虞氏回東屋。
江舜誠探動著胳膊。帶了大管家的兒子出了祥瑞院。
傳珠站在堂上,想要進東屋,卻被大丫頭攔住:主母內室,除了郡主和近身服侍的大丫頭,一干人等都不得進入。
傳珠只得退回堂上,尋了椅子坐下。
只聽到東屋里都是說話聲,有的聽得明白,有的又聽得不大清楚。
過了近半個時辰,素妍從里面出來,田嬤嬤和抓藥的下人已經回來了。提著兩包藥站在門口:郡主再瞧瞧,哪個是老候爺的,哪個是老太太的。
素妍打開藥包,仔細辯認,居然把藥方放錯了,回頭嬤嬤可別弄錯了,讓人盯著熬好,老候爺的,兩碗水熬成一碗,送到他那兒,看著他喝下。老太太這兒的燒開后再熬一刻鐘就得瀝出,讓她喝上一大碗再接著睡。晚上睡前,讓老太太多喝半碗,明兒就能見好。
田嬤嬤喚了一個大丫頭來,細細地吩咐了一遍。
傳珠道:姑姑是郎中么?竟是會瞧病的?
田嬤嬤笑道:郡主的醫術,便是太醫院的人都少有幾個能趕上的。還給皇上瞧過病呢。
素妍覺得田嬤嬤有些多嘴,瞪了一眼。
田嬤嬤倒也識趣,忙道:我去服侍老太太。
素妍對白燕道:我們在就這宅院里四下走走。
傳珠緊跟身后,一路上經過一些院落,里面都有人說話,還有人在收拾東西。
江舜誠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許是已經打發了族人,讓他們各自回家忙碌,不用陪他。
二門處停了幾輛馬車、轎子,有人背著包袱走了出去。
我的小姐,可讓我好找,大老太爺說,各家都有要忙的事,不讓大家陪著了,等到四月十八族人們又可以聚在一處,讓各家回西嶺呢。奶奶讓我來尋小姐,我們得回去了。
說話的是一個打扮得樸素干凈的婆子,穿著成膝的衣衫,下身穿了灰色帶白碎花的粗布褲子,腳上穿著青布撒鞋。
傳珠回頭道:我要陪郡主姑姑說話解悶呢,我不回去。
素妍笑著,傳珠今兒一早就粘著她,雖然話不算太多,可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粘著的感覺。珠兒,既然是你娘來喚你,你就先回去吧。我這里有傳珍她們陪著,還有丫頭與我說話,我不悶!
傳珠扭頭憤憤地瞪著婆子,心里暗罵:多事!
素妍想了片刻,今兒出門前就猜想到會遇見傳珠,從袖里取出帕子,里面包著一根金燦燦的釵子,打造成桃花狀,是三朵桃花錯落而開,下面有金色的流蘇,她走近傳珠,將釵子插在發髻。珠兒先回去。姑姑趕了一個多月的路,著實累了,就想好好兒的休息幾日,緩過勁來,才好陪你們說話玩耍。
傳珠見她并不是厭煩自己,心下歡喜,姑姑過幾日一定得叫人來喚我。
素妍應了。
傳珠抬手摸了摸金釵,跟著婆子走了。
婆子抬頭看著,真好看,這釵子怕得值不少銀子呢?
傳珠道:郡主姑姑給的東西自是極好的。大老太爺都讓族人各自回家,田小倩那臭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