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嚇了一跳,“五叔這是說什么呢?要找個不會生養的女人續弦?”
江書麒低垂著頭,“兩個孩子已受了太多的罪,我總是要再娶的,我想娶個不會生養的。”
慕容氏的目光流轉在虞氏和沈氏身上。
江書麒這番話也太嚇人了。
為了孩子,要找個一心一意對孩子好龗的后娘,而這后娘最好是不會生養的,黃花大閨女誰曉得是否會生養,唯有嫁過人,被婆家以“無子不育”的理由休棄的才有可能,這擺明了江書麒就是要娶一個被棄休的女人為妻。江家是什么門第,如今也是皇城的名門貴族,就算江書麒早前娶過妻,就憑江家的聲名和地位,娶個待字閨中的清白千金小姐也是萬萬使得的。
為了后娘能對孩子,江書麒竟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怎不讓所有人吃驚。
沈氏道:“五叔說的,不會真找個被休棄的吧?吧?黃花大閨女里可找不到不會生養的。”
江書麒并不否認自己的看法,道:“因不能生養而被休棄,這樣的女人吃過苦,就能更心疼孩子。小八、小九小小年紀吃了這么多苦,不能因我一人,委屈他們兄弟。五房總得有個當家主母,這件事還勞大嫂、二嫂幫忙玉成。”他起身,重重一揖,很是慎重地拜托了沈氏、慕容氏。
有小廝來稟:“老太太、大太太。官兵將五太太送回來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沉,與之前的吃驚相比,這會子都是不同約而同地流露出幾分厭惡之分。對于江家來說,聞氏便是恥辱。
虞氏厲聲道:“送回府里做什么?平白臟了我們江家的地兒。派人將她送到莊子上,書麒再寫一份休書。”
江書麒應聲,休書是今晨就寫好龗的。
聞家女眷被貶為官妓。略小的女孩也做了官婢。
江書麒掏了休書遞給沈氏。
沈氏道:“我去前面看看。好歹官兵們也是一番好意。”領了婆子小廝出了二門,在府門前說了幾句感激官兵們送人回來的話,又打賞了茶水錢。
官兵們拿了錢離去。
聞氏躺在木板上,一臉蒼白,一動不動,滿是痛苦地低喚聲“大嫂”,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
沈氏吐了口氣。心想:若給她休書,只怕會斷了聞氏的希望。萬一再鬧出好歹,出了人命就太晦氣了。只是,要聞氏進江家大門,首先虞氏就不會同意,而今江書麒把休書都寫了,這是拿定主意不聞氏。道:“老太太正在氣頭上呢。不許你入府。我已經打點好了,先送你去義濟醫館瞧傷,過兩日就送你去鄉下莊子上養著。”
聞氏的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要是書麒這回不休我,下半輩子我聞雅霜做牛做馬地侍候她。”
休書都寫了,哪還有下次。
聞氏先是瞞騙江書麒,在天牢里又做了那種事。江書麒無法原諒她,便是兩個孩子都吵嚷著聞氏不是他們的娘。
沈氏道:“先把傷養好再。安心等等。好歹等老太太消了這口氣。”喚了個精干的婆子來,“你先服侍著五太太,讓她把傷養好。”后面一句,壓得極低,“等她傷養好了,你就回府候命。交代莊子上的莊頭,待她傷好,不必拿她當太太看,就讓她與其他婆子、丫頭們一樣農作干活。”
婆子是沈氏的人,連連點頭。
聞氏一連做錯事,已經不可能再回江家了。
兩名小廝抬上門板就往義濟醫館方向去,聞氏躺在門板上,后背撕裂一般的痛,臀部早已是血肉模糊,痛得她呲牙裂嘴,一路上直哼哼地發出聲響,與她的父兄相比,能活著已是天大的恩賜。當受刑之時,她是有過懊悔,只是那片刻懊悔很快就化成了不甘。執刑的官差下手很重,二十棍險些沒要了她的命,而她為了出牢,只得承受杖刑。
她親眼目睹了母親、嫂子的自盡,也聽人說了父親飽受的凌遲之刑。
十一王爺就是個卑鄙小人,昔日聞家得勢,花了心思娶雅云,聞家一落魄,就視聞家為山洪猛獸。
九月十一日午時,柳飛飛疼叫了一日一夜后,終于順利地產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江書麟離開時也沒來得及給孩子取名,只說讓江舜誠取名。
看著新出生的兒子,柳飛飛心情大好,看著像自己又像江書麒的小臉,滿滿都是幸福。
素妍得了信,備了份見面禮送給十一。
柳飛飛躺在床上,“我想好了,這孩子排序十一,就叫他十一,算是小字。學名讓翁爹取,聽說這取名是要瞧五行的。”
素妍道:“是這個理。三房的幾個孩子,早前三哥不懂,后來也瞧了五行,小六、小七、三小姐、四小姐可不都缺著么。與其后來改名,倒不如一早尋人瞧好了,取個好名字。”
素妍覺得好玩,用手輕碰著十一的小嘴,那小嘴太小了,比眼睛還要小,一碰就蠕動起來。
柳飛飛笑道:“連奶娘都說,沒見過新出生的孩子這么能吃的,之前可吃了不少。”
素妍只逗玩著十一,“聽說你買了兩座田莊,又有三家店鋪。白藤這丫頭倒是個能干的,居然能幫著你打點好,說是新買的三家店鋪這才沒多少日子就賺了好幾百兩銀子?”
手里有了銀子,柳飛飛覺得說話有了底氣,笑道:“還不是師姐待我好,給我出的主意。就算我再生上三個孩子,也不愁養不活他們了。”
素妍吃吃笑了起來,“趕緊的多生幾個?”
江書麒不在,她怎么生。
柳飛飛立時羞得通紅,反正她現在是當了娘的事,也不懼畏這些,只看著新出生的兒子,“前幾日沒龗事,倒是一早寫了封信,只等孩子一出生就跟書麟報喜,生男生女那塊兒還空了一個字,就勞師姐幫我填上,再遣了小廝送到驛館去。”
初秋取了信,素妍看過,在男女那個空白處填了一個男字,又寫了男孩了出生日期和時辰,一切弄好,喚了小廝去送信。
柳飛飛道:“我想自己喂孩子,可大嫂說江家沒這規矩。我想著自己喂好,到時候等到十一滿了百日,我就帶他去西北尋書麟。二嫂說得對,一家人就應該在一起,可我又舍不得皇城這邊新置的家當、產業。”
“你想那么多做甚?我回頭與娘、大嫂說說,讓他們給挑兩個精干的婆子助你一臂之力。給你的四個陪嫁丫頭,除了初秋是個毛手毛腳,說的話比做的事多外,其他三個都是得力的,你也是好好調教著,許能幫你。你瞧白藤可不是學得很好,打理鋪子,管著莊子,倒也有模有樣的。”
柳飛飛滿意地笑了。
如今做娘了,有了兒子,要是再生女兒,不還得準備一份嫁妝。
江家的太太、奶奶們個個都是這樣的,年輕時就相夫教子,兒女稍大些,就開始給兒子攢聘禮,為閨女蓄嫁妝。
柳飛飛道:“有了十一,我就只一個念頭:只要書麒好,十一好,我就過好了。”
素妍笑了起來。
她沒做母親,也不知龗道這是怎樣的感覺。
乳娘進了內室,道:“六太太,十一爺該喂奶了。”抱了十一就坐在一邊,撩起一對雪白的乳房,十一含在口里就吞得骨碌碌的。
柳飛飛道:“這小子吃什么跟他爹一樣,狼吞虎咽的,這么遠我都聽到她吞奶的聲音了。”
素妍瞧著,還真如柳飛飛說的,是個能吃的。
乳娘道:“小孩子能吃就長得快,特別是這月子里的小孩子,吃得好一天一個樣。”
素妍坐了一陣就離開了。
沈香院里有小廚房,每日由侍候的婆子去領食材,雞魚蛋等不可少,柳飛飛也是一日五餐地吃著。
雖說江家有規矩,才過了半月,素妍就聽下人說,六房十一爺的奶娘奶水不足,柳飛飛開始自己喂孩子。
虞氏驚道:“記得當年,我生了老六,奶娘的奶水不足,我破例要喂,詠齋不許,又請了一個奶娘,光他一人就能吃兩人的。”
家里添了丁,虞氏心情大好。
九月中浣,又是曹玉娥與大房江傳業的喜日。
府里裝點一新,熱熱鬧鬧地把曹玉娥迎娶過門。
雖說江傳業也置了三十六抬的聘禮,但東西遠不及江傳嗣那時候,也不如江傳遠的貴重,曹家的陪奩倒是極好了,預備了整整八十抬的妝奩,還有五處田莊、十二家店鋪。
九月底的夜里,素妍自在習字,又聽到一陣鈴響。
出門時,宇文琰負手站在得月閣的院門口,一臉意外的看著大柳樹下的石桌:“你怎先擺上酒食了。”
素妍笑道:“你傻呀!明日是十月初一,是你生辰,是我請你的。”
宇文琰一愣,滿心歡喜。
還以為她不知龗道呢,她原是記著的。
一激動,將她攬入懷里。
“你說,為甚不是十月初十,偏偏選了十二月十二的喜日。”
“不是與你說了么,我們府里今年辦的喜事太多,總得給我娘和大嫂他們準備東西不是。我娘整日與幾位嫂嫂念叨,這個不能少,那個不能缺,說得幾位嫂嫂生怕遺漏了什么,不敢出了半分差錯。”說著話,她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來,觸手生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