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遲遲疑疑,見素妍說得認真:“分茶鋪子如何?”
“你只要這一處打理么?”
慧娘點頭,若是多了,她怕打理不好,畢竟慧娘早前也沒做過這些事,心里發怵,只這一家,還得從頭開始學起。
素妍道:“好,回頭我寫封信給你,你病好之后就去鋪子上,管事看了信,會告訴你如何做。我會著人給你置幾身新衣服,再兩頂紗帷帽,這樣就沒人會認出你來。”
她的臉上始終含笑,“我與你講個真人真事。”
素妍說了鄭晗的故事,那是一個堅強而別樣的女子。
鄭晗被妹妹搶了夫婿,又被婆家所休,被娘家所拒……她單立女戶,如今已經是皇城出名的女商賈,她名下有無數的店鋪、田莊,樣樣都做得那樣出色。
慧娘問:“天下間真有這樣的女子?”
“有。”素妍回答得肯定,“她是我的好朋友鄭晗,她與你遭遇的事,所經歷的苦,并不比你少。她也曾一度被妹妹背叛,被夫君所傷,可她還是活得驕傲而充滿自信。”
“慧娘,你活著,為自己堅強地活著,也為你的苦兒活著。你更得向所有人證明,傷害你,否認你,是他們做得最錯的一件事。”
一個鄭晗,也是女子,卻可以活得這樣精彩,一個女子能單獨打理那么多的生意,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慧娘只覺熱血澎湃,想到那個女子的堅強,心頭就覺得自己應當如此。“我。我再打理一家酒樓、一家客棧。”
“好,都交給你打理。如果忙不過來。你還可以請辛姨幫忙。”
素妍從懷里掏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出來。
慧娘要推辭。
素妍道:“你先收著,當是我預付給你的工錢。三家鋪子年底清算總賬。也可半年一結。我可以提前支付你一些錢,若是你打理好了,一年掙下五六百兩銀子不成問題的。你若預借三百兩,我都給你。”
她又坐了一陣,陪慧娘閑聊了幾句,多是問慧娘如何養育孩子。
素妍寬慰了慧娘幾句,起身告辭。
慧娘要送,被她拒了。
到得花廳時,素妍發現耀東在凌薇的懷里已經睡著了。微閉上雙眸,樣子恬靜可愛。
青嬤嬤道:“都換兩回尿布了,剛才抱他去奶娘吃過了,一回來就睡著了。”
素妍審視著屋子,“凌姨這兒可還差缺什么?”
凌薇低聲道:“樣樣都好著呢。有吃有穿,每月還有人送銀子過來,可不很好了么。”
她是拿與自己過去二十多年前的苦日子比,那時候東躲西藏,還怕見人。生怕被人當成了鬼怪,過著半人半鬼的日子。
素妍笑著道:“凌姨知龗道的,我不會女紅。上回凌姨給阿琰做的斗篷,他寶貝得跟什么似的。至今還都沒告訴他是凌姨做的呢。”
她一直都想告訴宇文琰實話,可又想先與凌薇打聲招呼才好。
以宇文琰的性子,要是知龗道了實話。還不得立馬就去見凌薇。
青嬤嬤道:“夫人的針工可是極好龗的,比府里最好龗的繡娘都針工還要細密呢。”
凌薇笑道:“近來我也閑著。他既喜歡,我再替他做兩身。”
她聽青嬤嬤說過。宇文琰從小就希望有親娘做的衣服,可老王妃只給紫霞和青霞做,從不曾給宇文琰做過。
凌薇是吃過苦的人,對什么事都看得開,待素妍也很好。
素妍道:“要是凌姨和辛姨能住到王府就好了,有你們幫襯著我,我就不用一個人分成幾塊來。”
她垂下眼簾,早前暗自感嘆,為龗什么老王妃那樣待她,如今想來,原來老王妃并不是宇文琰的親生母親。
“要分一些心來打理王府、內宅;還要照顧孩子;書法丹青那塊兒,我也不想放下,這也是王爺的意思,稍有退步,先生就責怪王爺……”
近來,皇城里除了傳說珊瑚郡主休夫一事,便是素妍是嶺雪居士的人。
辛氏問:“聽說你的《百花圖》有人出了一百萬兩銀子要買?”
青嬤嬤淡然一笑,“王妃繪這圖,是變賣錢后拿到衛州修河渠,那邊正缺著錢呢。衛州百姓著實太窮了,雖然蓬東縣、萊縣的官田可以賣,可這官田賣了,靠種田的百姓怎么辦?這些都是問題。老王爺寫了三回信來,向王妃討法子,這府里的事那么多,哪里有時間靜下來想這事……”
辛氏一臉同情地看著素妍,雖是尊貴的王妃,可煩心事也多。
身為女子卻連男人們的事也得管,就連衛州修河渠的事也得思忖應對法子。
看起來老王妃疼愛宇文琰。可在許多地方,還是區分對待。
老王妃一來,連青嬤嬤都犯了愁,到底與宇文琰夫婦不是一條心,只會添亂,更別想她會幫襯什么。就說早前的紫霞、青霞郡主,哪個不是給王府添了亂,傷了人心就離去的。
素妍明眸珠輝,切切地看著凌薇,她是希望早日能把宇文琰的身世給說開了來,這樣凌薇也能得到應有的名分,還能住到王府,也能幫襯著素妍。
瞧著辛氏與凌薇是真心相待的,辛氏沒有去處,要是去了王府,也能與凌薇為伴。
凌薇心頭一軟,她欠了宇文琰太多,而今宇文琰與素妍又年輕,身邊沒個幫襯的人,雖然老王爺待他們好,可老王爺哪里有女人心細。
素妍道:“著人尋些筆墨來,我給店鋪掌柜們寫封信,慧娘答應幫我打量幾家鋪子呢。”
辛氏面露意外之色,“慧娘要幫王妃?”
素妍道:“她人年輕,又會讀書識字最是適合了。辛姨就讓她去吧。總比整日悶在屋里的墻,讓她出龗去走走也好。”
凌薇抱著耀東。見他睡醒了,正微睨著雙眼。笑著點頭逗玩:“就連耀東都知龗道出來玩呢。何況是能跑能跳的?”
那一搖一晃的樣子,著實引人發笑。
耀東咯咯地笑了起來,一串快樂的笑聲如鈴聲一般。
青嬤嬤道:“輝世子滿兩月時就會笑了,江家老太太一逗就笑,而今夫人也把他逗笑了,可不是認人的么?雖說是孩子,可也知龗道親疏呢。”
素妍坐在一邊,寫了兩封信,各尋了信封裝好。信的背后寫了兩家鋪子的詳細地址與店名,一并交給了辛氏:“辛姨待慧娘康愈了,把這個給她。”
辛氏接過。
素妍轉身拍了一下手,“耀東!耀東!”孩子尋聲望來,見到素妍整個身子動了一下,是歡喜,“來!娘親抱抱!我們該向辛奶奶、凌奶奶告辭了,下次得了空再才瞧她們。”
凌薇有些不舍,可她總不能把這么小的孩子留下來。
素妍抱著孩子。輕聲問:“這里還差什么吩咐一聲,我讓下人送來。”
凌薇戀戀不舍地將她們送出院門,素妍反復說著“辛姨和凌姨都回去吧”。
辛氏輕聲催促道:“他們也不易,好歹也要明白孩子們的心意。你還是讓王爺過來吧。有些事終得讓他知曉的。”
凌薇也有些心動,就在剛才素妍抱走孩子的剎那,她突然覺得其實自己可帶大耀東的。
她不能親自帶大宇文琰。但她可以親手帶大自己的孫兒。
凌薇快走幾步,趕上素妍:“妍兒。”
素妍停下腳步。平和地審視著凌薇。
凌薇糾結地,極低地道:“要是阿琰愿意認我。你……就讓他來吧。”
素妍明了,給了凌薇一個“我會讓他來”的眼神。
走了沒多遠,青嬤嬤接過孩子。
素妍回頭打了個讓她們回屋的手式。
辛氏道:“王妃和王爺都是極好龗的,你再不把事說清楚,指不定那惡婦又鬧出什么事來。”
凌薇的眼淚撲簌簌地滑落下來,氳氤成大團的霧氣,心頭越發酸楚,“姐姐,你說阿琰會認我么?”
“王妃不是一早說了,王爺小時候就問過老王爺,說葉氏是不是他親娘?為龗什么不給他做衣服么?若他知龗道你才是他親娘,定會高興的呢。”
凌薇心下一片糾結。
她也曾聽說過,某位嫡妻不出,趁著做生意的丈夫出外,奪了小妾所生的兒子,再把小妾轉賣出龗去。若干年后,這小妾尋上門來,告訴那孩子,說自己是才他親娘。可那孩子卻滿口否認……
宇文琰,會不會也如此?
她早前不愿說,是害怕自己的鬼模樣嚇著他。
如今害怕面對,又擔心宇文琰不認她。
素妍與青嬤嬤轉入上房院子,再也瞧不見了,凌薇方才回身進了小院。
一進院門,辛氏就見苦兒扒在桌上正大口吃著糕點、糖果,“你這個孩子,哪里這么吃了,小心吃壞了肚子。一會兒就要晌午了,吃了零嘴,怕是吃不下飯了。”
抱了苦兒下桌,又將糕點、糖果給擱放至高處。
素妍回了王府,讓青嬤嬤新挑幾塊料子,給慧娘的里外兩身春裳衣料,又給孩子準備了三套布料,一一瞧過。
給慧娘的有一塊水紅色纏枝花,又有一塊翠綠色竹葉紋,里面的褻衣一塊銀白色,又有一塊杏黃色的,質地柔軟,最適合做小衣。
青嬤嬤道:“這些布料顏料花式,正合慧娘穿。”
給苦兒挑的,有塊栗色的、又有塊茫色的,還有塊藍黑色的,素妍瞧著這幾塊有些眼熟,很快明白過來,茫色是早前讓繡房給宇文琰做中衣的,栗色的是去給宇文琰做的斗篷,藍黑色的是給他袍子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