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堂外,崔珊靜默流淚,淚水如決堤的洪,泛濫成災。被困庵堂,她也沒有這樣痛苦過。心一陣陣的揪痛,她的要求并不高,只求今生有一、兩個真心與共的朋友。
而素妍是真心待她的。
她感覺得到素妍的真心實意,也能體會到素妍給予的那份姐妹情深。
翠嬤嬤走近,低喚“郡主”。
崔珊抽泣著道:“我是真心喜歡素妍的,拿她當最好的朋友和姐妹,可是……”
翠嬤嬤道:“以后,你想她了就約到六福樓或旁處見面。”
要她舍下素妍,從此不再來往,她做不到。
她用命交往,沒有利益權衡,只是用心交往的朋友,就只素妍了。
當崔家榮寵時,素妍沒有巴結她。
當崔家門庭冷落時,素妍更沒有疏遠她,始終如一,該怎么做還怎么做。
崔珊用一次生死劫難,看清了人心。
耳旁,是宇文琰那高昂的怒吼聲:“江素妍!無論崔珊有什么原因,不許你和她來往,不許她再來家里。”
“宇文琰,你不講理!我為什么不可以有朋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夫妻二人,各有各的理,宇文琰成親這么久,第一次不愿讓步,非不許素妍再與崔珊往來,還要逼素妍做出承諾,以后再不與崔珊說話、來往。
素妍說什么也不肯同意。
兩個人吵了一陣,耀東醒了。哭鬧得厲害,素妍轉身回了偏廳,抱著孩子,不再理睬宇文琰。
宇文琰也氣得夠嗆,氣哼哼地坐在偏廳案前喝茶吃點心,“那幾箱子黃金怎么回事?”
素妍不理。這男人越發不講道理了,一棍子就把人給打死了。
當年,老王妃就是皇城出名的賢婦。
可帶人搜她內室時。哪像一個賢婦會做的。
這天下間,最不能信的就是聲名。
素妍不在乎,可宇文琰在乎,他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因為交友不慎,累了家里的名聲。
宇文琰又追問了一遍。
素妍還是不理,抱著耀東,嘴里輕聲哄著:“耀東乖,不哭,不哭了。一會兒奶娘曬完尿片回來你就有奶吃了。”
白芷見素妍不答,宇文琰又好奇地在一邊追問,笑答:“幾箱黃金是鄭秀送來的。鄭秀明兒離開皇城。鄭秀捐給衛州修渠、建路的五萬兩黃金。”
宇文琰頗是意外。“真沒瞧出來,鄭晗原是一個情義之人,嘿嘿……”他恣意笑著,但見素妍根本不理他。
白芷道:“鄭秀說王妃上回給的雪膏好使,跟王妃討秘方來著,王妃給了。還分了三成干利給王妃,說她在江南買田種玫瑰、薔薇,還有一家專做胭脂、水粉、凝露、雪膏的作坊呢……”
宇文琰覺得鄭晗這人不錯,如果是男子,一定是很厲害的商人。可想到鄭晗在江南開春秋館的事。心里就堵得慌,“你該勸鄭晗把春秋館給轉了。一個大家秀做這種生意也不怕被人鑿脊梁骨。”
他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素妍翻了個白眼,并不接話。
鄭晗開春秋館,只有她的計劃和打算,素妍視對方是朋友,明了鄭晗的不易,只會開解寬慰,哪有去左右別人行事的。
宇文琰討了個沒趣,繼續道:“聽說鄭晗被休之后,就與娘家脫了父女關系,這才單立了女戶。”見素妍依舊不接話,道:“她是無夫無子無家人的人,你能與她比么?”
素妍再也控抑不住,起身道:“是,你就想把我變成孤獨之人。沒有朋友,連個說真心話兒的都沒有,你才高興?整日里就守著你,守著你兒子過一輩子,你就更得意?好!只要你不再有朋友,不再有相好的兄弟,我便學你,也孤零零地過日子……”
宇文琰不想與她吵,笑了一下,這怎么可能。
他是男人,他自然得幾個朋友。
“我的朋友,你也可以當成朋友。像楊云簡、像程小勇、陸康,還有江傳遠兄弟……”
素妍一聽,火冒三丈,“我拿他們當朋友,我與楊云簡說,我生完孩子后,至今小日子都沒來;我與楊云簡說,懷耀東五月時,感覺到耀東在肚子動了……”
宇文琰愣了又愣,“你們女人也太無聊了,怎么聚在一處就說這些。”
要是素妍與一個男人講這些,首先給人感覺,這也太奇怪了。
素妍冷哼一聲,“你們男人在一處談的話,在我們女人眼里也一樣無聊!”
彼此的看法不同罷了,他覺得無聊,素妍還覺得男人說的話題無聊。
宇文琰見她還氣著,不敢再說,生怕她又跟著大吵起來。
素妍垂首看著懷里低聲抽泣的耀東,抱著輕顫,“耀東乖,娘帶你去找奶娘!讓你吃得飽飽的。”抱了孩子廳穿過花廳出門了,白芷與青嬤嬤跟了過來。
青嬤嬤見素妍板著冷,笑道:“你也不必再氣了,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呢。”
“他就是不講理,巴不得我沒一個說話的朋友才得意呢。要我把楊云簡、程小勇當朋友,男女七歲不同席,他懂不懂?”素妍懶得理宇文琰。
在她看來,宇文琰純粹就是無理取鬧。
奶娘與白燕在無憂閣的三層無墻畜頂上,晾曬耀東的尿布衣衫,生怕被風吹走了,素妍特意令人做了二百個小木夾子,每一件尿布、小衫都用夾子夾上,東、南兩邊晾的是耀東的,西、北又晾了文馨姐妹的。
奶娘接了耀東,坐在一邊的小條凳上喂奶。
素妍拾了未晾曬完的。與青嬤嬤一起晾了起來。
青嬤嬤道:“江家派下人遞了信兒過來,二月二十是沐休日,幾位爺、少爺要過府玩耍呢。聽說七爺、八爺、九爺和大少爺、綺秀、眉秀都來,許是聽說近來我們府里孩子多,熱鬧著,也想來湊湊趣。”
素妍抖開尿布,搭放在繩索上,又取了夾子固定住。“你帶上紫鵲,多準備幾樣孩子們愛吃的零嘴,每樣不用太多,式樣多些,弄得精致些。”
青嬤嬤連連應聲,瞧了瞧一邊忙碌的丫頭,輕聲問:“凌夫人的事,你與王爺說了沒。”
素妍想到宇文琰,心頭大不自在。“一直都沒機會提。你去清心別苑那邊,如何了?”
青嬤嬤道:“慧娘去鋪子上幫忙,每日都去。一去就是大半日。有時候在三家鋪子里呆一天,學會了用算盤,二東家的派頭十足,倒做得像模像樣的。辛夫人、凌夫人幫她照看著苦兒,倒也過得舒心。她的病也好了七八成,還有些輕微咳嗽。正吃著藥,瞧這樣子,再吃上三五日就痊愈了。”
素妍怎么就沒與宇文琰提凌夫人的事,如今凌夫人聽說老王妃住到王府,整日都揪著心。生怕老王妃都想著什么事兒來。
老王妃住到王府,連帶著紫霞郡主的三個兒女也來了。
這還不算。隔三岔五的,紫霞郡主就來府里宿一晚才回去。
葉浩在戶部做了個匈,每日倒是像模像樣去當差,忙忙碌碌,似乎還結識了幾個一樣是做匈的幾位朋友,時不時就去六福樓吃飯、喝茶,倒也過得自在。
青嬤嬤取了耀東蓋的絮衾,用手抖展開,“你倒與王爺說說,凌夫人寫了信去德州,估計凌老爺很快就會來皇城,約了兄妹倆見面敘舊。”
素妍剛與宇文琰吵了架,就讓她去與宇文琰說,她著實懶得理宇文琰的,想到他不講理的性子,連事情都沒弄清,便直接說不許她與崔珊來往。這得多傷人,崔珊怎么了?就算崔珊真養了面首又如何,只要崔珊待她是好的。
再則,崔珊是買了幾個俊美小倌,可崔珊與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否則不會同意他們與她的丫頭結為夫妻,還要把人留在她的田莊里過活。
越從這些事,素妍越發瞧出了崔珊的不易與本性善良。
素妍冷聲道:“你瞧他那樣子,我能與他說么?弄個不好,反成我的不是,刁蠻霸道不講理的。”
青嬤嬤笑了,“今兒這事兒,王爺也沒錯。”
他沒錯,成她的錯了?
素妍停止晾曬,冷眼看著青嬤嬤,準備隨時都要反駁。
青嬤嬤道:“你也沒錯。”各自又取了衣裳晾曬,“你和王爺呀,各有各的理。珊瑚郡主心地善良,雖然性子潑辣、愛瞧熱鬧些,旁的也沒甚。”
田荷風風火火地跑上樓來,欠了一下腰,“王妃,江家報喜的下人到了。”
素妍眨著眼睛,一臉茫色。
青嬤嬤道:“什么事?”
田荷道:“今晨三太太生了。”
青嬤嬤忙問:“可是男孩?”
田荷的臉立時就拉下來了,“說是又添了一個秀。”
素妍估計,這會子何氏一定扒在內室里嚎啕大哭,上回生了一對雙胎胎,哭得那個凄慘,好些日子都不看那對姐妹一眼,后來還是何家太太上門,將何氏恨恨地訓罵了一頓,這才有了好轉。
一邊喂奶的奶娘聽到,道:“怎么又生在二月了,在我老家江南可最是講究了。”
青嬤嬤道:“我們三晉人可不大講究這個。”
其實也有一些人講究,二老爺江書鯤就是生在二月的,小時候也有人說要送出去養大,要不是江舜誠的母親攔著,就真送走了,人沒送走,卻拜了個寺廟老和尚為師傅,這也江書鯤后來從武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