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是素妍的生辰。
二月二十五,虞氏遣了田嬤嬤來,問素妍今歲的生辰可要鬧地辦場酒宴?若是要辦,就令江家年輕的太太、過府玩上一。
素妍想著諸事繁瑣,宇文琰因著崔家“通敵判國”的案子,越發忙碌了,正待出口相拒,一邊宇文琰大聲道:“過!為甚不過?”
去年素妍生辰,江家就來了年輕的太太、們,整個左肩王府也是鬧鬧的。
素妍吐了口氣,今年生辰,她著實不想過了。倒不是為了崔家的事,而是因為府里還有兩個人:老王妃與葉海月。
這兩個人近來太安靜了,她因著耀東的緣故,去靜心苑請安的次數屈指可數,能避則避,生怕再也什么差錯。
素妍瞪了眼宇文琰,他倒說得簡單,可要是過生辰,江家那邊就要過來人,平王府的聞雅云、鎮江候府的石小文,她們都得過來。家里來了客,總少不得招呼、應酬,再則最近的事也多,需要照應的更多。
她喜歡清靜,寧可一個人呆在小書房練會大字。
“田嬤嬤別理他!我年紀又不大,便是大嫂年過四十,也只是滿三十、四十時過了生辰,還是爹娘準的,我要年年過生辰,怕要被人笑話亂了規矩。這府里還住著老王妃呢?”
田嬤嬤聽虞氏說了老王妃與宇文琰的事,面露不屑,“王妃管她做甚?”又不是素妍正經的婆母。就老王妃做的那些事,連虞氏都嗤之以鼻,主子不敬老王妃,田嬤嬤也不拿老王妃當回事。“王府人丁單薄,該鬧就鬧一場。”
虞氏在江家,時不時就感嘆,說素妍原是個疼自家兄嫂的。而今出了閣,王府那邊竟沒一個能幫襯上她的。一說到素妍,滿心都是心疼。說素妍有多不易,又說素妍有多辛苦,這里里內內都得她打點。
時常在沈氏、何氏等人面前道:“整個王府得讓妍兒打點,王府名下的田莊、鋪子也不少,還得她打點,便是衛州老王爺那兒,也指望著她出謀劃策。幾個兒子怕也沒她cāo)心的了,當真是個cāo)心命。”
雖是感慨,更多的是對素妍的憐惜。
宇文琰當了真,想到去歲入冬到現在。還是上回耀東滿百鬧過一回,如今都快一個月了。他自偏廳過來,面含笑,帶著幾分寵溺地道:“對外不說是你生辰,只說是府里辦賞花會。”
素妍皺了皺眉,“最近皇城有孩子的人家。都免了各式宴會,聽說好些家孩子都患了天花,可不要避著么。”她覺得這個理由好,正好可以推了,正色道:“田嬤嬤回府,也與大太太、老太太說一聲,這些子江家暫不辦宴會。江家可有好些個孩子呢,孩子的平安、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青嬤嬤聽此一說,想到鎮國公府便有兩個染了天花,好些子了。也不知道楊家的文韜、文略子如何了,原是說要給文略辦百宴的,這下子也不辦了。“王妃說得正是,我道這些子怎的突然就少了許多宴會,莫不是這個緣故。”
田嬤嬤看了耀東。見他比上回見著時,似又壯實了許多,一逗就笑,伸著指頭想要逗他,耀東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珠子看著指頭,微蹙著眉頭,似很厭惡的樣子。
因午后宇文琰要金吾衛當差,青嬤嬤喚了田嬤嬤去她屋里閑聊,余留時間給素妍夫婦。
素妍在小書房里練字、繪畫,宇文琰懶懶地坐在一側,看她全神貫注地重復地寫著那兩首唐詩,練而不倦,一遍又一遍,便是他在一旁瞧著都有些厭煩,偏她還練得用心,每寫完一陣,就停留下看著木板上的水漬字,似在凝思,似在點評。
楊文馨與文雅姐妹提著裙子進了琴瑟堂內儀門,一邊跑一跑發出一串串笑聲。
文雅大聲叫嚷著:“義母,義母,我們的花發芽了,好多的花苗,娘說只要我們好好侍弄,到夏天時就能開花。”
素妍接過話兒,“那你們姐妹好好侍弄著,待開花的時候,我過去瞧。”
文馨停下腳步,見素妍與宇文琰的影出現在小書房,立時止住了腳步,笑了一下,調頭往偏廳去。
娘正抱著耀東,剛喂過了,耀東一副吃飽喝足的呆愣樣。
文馨笑著伸出指頭來,正要塞到他嘴里,耀東的頭一擺,避了過去,她再遞到他嘴上,耀東又避開,文馨很是意外:“兩沒見,不吃我指頭了?”
素妍不許耀東吸小指頭,也不許他吃別人的指頭,總讓娘和白芷、白鶯在指頭上抹黃連,如今耀東是誰的指頭都不吃,于他,指頭是苦的,太難吃了。
大半月的時間下來,文馨姐妹倒也習慣了左肩王府的生活,每跟著素妍識字,又有教引嬤嬤教她們學習女紅針黹,每倒也過得快。
素妍道:“今兒天氣不錯,娘、白鶯帶世子去花園走走。”
文馨看著胖乎乎的耀東,長得越發可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兩個弟弟如今怎樣了,“文雅,我們陪輝弟弟一起去。”
娘應聲,白鶯收拾了幾塊尿布,陪娘出了琴瑟堂。
二月末的王府后花園,杏花謝,桃花妍,梨樹初綻新綠,曲徑兩側的月季開得正好,別有一番美景。
白鶯扯了娘一下,“我們去別處吧。”
文馨姐妹倆如一股風似地跑在前面,彼此追逐著,說著話兒。
前方涼亭里,坐著衣著淺紫貢緞的葉海月,正陪著在亭里賞景吃茶的老王妃。
娘正要轉離開,老王妃已瞧見二人,笑道:“是輝兒來了,快抱來給我瞧瞧!”
離開不是,老王妃已經開了口。
若留下來,白鶯與娘都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葉海月見她們站著不動,催促道:“老王妃想瞧瞧輝世子,你們沒聽見么?”
不就是看看孩子,連這些下人都防著。
這些子以來,她處處尋找機會,每至宇文琰回府,想方設法的接近,宇文琰一見她,是一成不變的厭惡,從未給個好臉色,即便她笑臉迎人,換來的還是他的冰冷。
想到此,葉海月從心里恨透了江素妍,也一并恨透了她生的孩子。
如果不是江素妍,她就是左肩王府的側妃,她生的孩子才是左肩王府的世子。
白鶯與娘未動,還想著如何脫的事。白鶯反應得快,隔得遠遠兒地笑著欠行禮,“稟老王妃,世子該換尿布了。”
老王妃挑著秀眉,一臉不悅地道:“他是我孫兒,看上一眼也不成?”不就是生了個兒子,整的都不許她瞧,想到這兒,老王妃越發的不高興。
葉海月用命令的語調道:“老王妃的話沒聽見?快抱過來!”
一側的大丫頭笑道:“老王妃想世子了,抱來給她瞧瞧。”
白鶯與娘膽顫心驚地相互對望,終是慢吞吞地進了涼亭。
老王妃張開雙臂,笑道:“輝兒,來,祖母抱抱。你的老子娘生了你,整當生了個稀世珍寶,都不讓我瞧瞧,來,讓祖母瞧瞧,是不是當真是個稀世珍寶……”
白鶯聽著這話,總覺得有些刺耳。轉而又想,可不是王爺、王妃的心頭么?
因是清晨,娘用一個襁褓包裹著耀東,里面的耀東如同還躺在小搖一般,穿著合體的小衣衫,這些衣衫一些是虞氏、沈氏和何氏做的,還有一些是白芷、白菲等幾個大丫頭抽空做的。
娘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遞到老王妃跟前,生怕老王妃接不穩,小心地托抱著。
耀東長著一雙與素妍相似的眉眼,眉毛一樣,眼睛也一樣,就連五官都與江舜誠有六七分的神似,雖然還小,可那五官便已定了。
她蹙了蹙眉,不無遺憾地道:“當真不像葉家人,一點兒也不像……”抬眼看著一側侍立的葉海月,眨了一下眼,另有深意。
葉海月了然于心,忙笑道:“輝世子,來,姨母這兒有糖,給你吃糖……”
白鶯緊張地提著心,看葉海月拿著一顆指頭大小的糖塊往耀東嘴里塞,娘想要阻止,這么大一塊糖塞到孩子嘴里,還不得咽住。耀東一見有手近自己,連連擺頭,葉海月往左,他就往右偏;葉海月往右,他就往左偏;如此反復了四五次,葉海月也煩了。
老王妃看著這小小的孩子,雖然不大,竟也知道不吃旁人給的東西。
耀東則是因這些子,被娘和青嬤嬤幾個給弄的,動不動就在他的指頭上、她們大人的手上抹黃蓮,耀東再也不吃了,想到一含在嘴里就是苦的,除了母遞來的,旁的都不含,一見到就擺頭。
葉海月面含慍怒,好好的糖不吃,是怕被整了。她捻著糖塊,送到自個嘴里,彎腰輕拍后背,“你這孩子……讓你不吃!讓你不吃!讓你不吃!”每說一聲“讓你不吃”就拍上一下。
娘明顯地感覺到葉海月一拍,孩子子一顫一抽,一臉驚恐地看著老王妃,再看看葉海月,卻并沒有瞧出什么異樣。
然,三聲“讓你不吃”落音,耀東如鑼聲敲打一般,扯開嗓子嚎哭起來,那刺耳的哭叫,仿佛有人在捅他刀子一般。
老王妃皺了皺眉頭,道:“跟他娘老子一樣,見到我就不得心!抱走!快抱走!”面露厭惡,不就是瞧了幾眼,竟也能哭成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