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接過簪子,在“千一”之后,添了“弱水”二字。
宇文琰在她寫完之后,手頭一緊,握住她的手,目光里再度蓄滿了愧疚:“妍兒,若是我做錯了什么,你可能原諒我?”
素妍歪著腦袋,看著他的臉,又看著桃花樹上刻下的字,原本既癡迷、浪漫的景兒,她立時提高嗓門,大喝:“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宇文琰立時垂首。
素妍卻不肯罷休,之前不覺,這會子越發覺得有問題:“說!說啊!到底什么事?”
他依舊搖頭,滿目的愧疚。
素妍氣得快要暴跳起來。他不說,難道她不會猜。
“是不是你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他搖頭。
“真的沒有?”
他很肯定地搖頭,是那樣的堅決。
素妍覺得這也不可能,自她與他成親以來,他除了去宮里當值,便是留在家里,偶爾會有三兩個朋友來尋他,多是到府里見他,除了金吾衛幾位相熟的朋友,便是十王爺、徐成熙等人,要不就是陸康、楊云簡,前者來得更多些。
素妍擺了擺手,吐了口氣:“只要不是外面有女人,不是你害我父兄家人,只不是這兩樣,旁的我都可以原諒。”
宇文琰眸光閃動,“真的?”
她正色道:“自是真的!”
還是警告他一下,她伸出指頭,本想兇一下,覺得實在太有違這樣的美景與氛圍,她呵呵一笑。笑得宇文琰心頭發毛。她伸手一拉,將頭貼在他的胸膛,用手畫著圈圈,似乎這樣撓得他心癢,她就覺得開心。
“千一,只要不是那兩樣,我都原諒你。你要是敢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以我的性子,只得兩種可能:要么把你閹了,要么再不理你!為了我們的耀東有爹娘,你最好老實點!”
她手臂一抬,輕柔地拍著他的臉頰,笑得越發燦爛如花。
她也會兇的,卻這樣與他笑。
笑得他心里跟只貓在抓一樣,有朝一日,她要是知曉真相。不知道會不會怪他。
早知會這樣,他一定,一定不會配藥……
只是,他要不要告訴她。
但他沒有這勇氣,想到藥的毒性,想到后果。他現下痛苦,她一定會比他更痛苦。
今日的她,玩得很開心。
他實在沒有勇氣說出來。即便在他佯裝的歡喜下,是他愧疚又糾結的心,但他愿意陪她一起。
素妍說完警告又帶著要脅的話,一調頭,翩然消失在林間。
近晌午時分,慧娘領著三個孩子親自去菜地拔菜。
文馨指著一棵棵的菜,“我知道!這是……這是蘿卜!”
文雅低著頭,掐了片細長的葉子,“這是韭菜。”
苦兒拿了片菜葉,“這是菜!”
文雅立馬就樂了。“這當然是菜,是能吃的,那你知道這是什么菜嗎?”
苦兒求助地回頭看著慧娘。
慧娘看著那片小指甲大小的綠葉。厚厚的、圓圓的,似剛出苗不久的菜葉。
文馨看著苦兒手里的葉子,“慧姨,你知道這是什么菜嗎?”
素妍從菜地的另一頭過來,“要做午飯了,快采了菜,一會兒我們自己去廚房做吃的。”
文馨拿了苦兒手里的小葉,飛快地奔近素妍,“義母,這是什么菜?”
素妍接過,瞧了一眼,“這不是菜,這是瓜苗的目。”她放到鼻子尖聞嗅,這是一種帶著清香的瓜苗,讓她想到了夏天結出的絲瓜,“是絲瓜的幼苗,不能把這個葉子采下來,否則這棵瓜苗就毀了。”
慧娘提著一只竹籃子,蘿卜、小白菜、韭菜各采了一些,笑微微地走近素妍。
素妍問:“今兒玩得高興吧?”
慧娘“嗯”了一聲,“其實住在郊外鄉下挺不錯的。”
在菜田的那頭,是一片半人多高的油菜田,一片片油菜含著花苞,偶爾看著幾朵黃花來,再過上十來日,這一地綠油油的油菜就能變成金燦燦的一片。
素妍又多采了幾樣,與慧娘提著籃子,帶著孩子們進了莊子,進了廚房,又吩咐文馨、文雅帶來的人洗菜、摘菜,文馨姐妹瞧著有趣,也跟著了學了起來。
當素妍熟練地生火,挽著衣袖要下廚時,慧娘嚇了一跳。
一并來的下人個個瞪大眼睛:“王妃會做飯?”
素妍燦然一笑,“只會幾樣鄉野便飯。”且,全部都是素菜的做法。
前世,她在庵堂住了七年,除了學會背《祈福經》、《安魂經》,還會做素齋就是炒素菜。炒的、煮的、涼拌的、用鹽腌漬的……
白燕看火,素妍炒菜,丫頭婆子則是或洗菜,或摘菜。
待她們忙完了,一個個站在廚房門口,像看熱鬧一般,看著揮著鍋鏟,像模像樣倒油、炒菜的素妍。
“白燕,吃過午飯,你帶文馨姐妹去挖薺菜,晚上我們回府包薺菜餃子吃。”
這是這幾年慧娘第一次過得這么開心,“我也一起去{蔬莊子當真有趣,下次還來。”
想到這里如此有趣,慧娘有些懊悔,當日應該點這里打理就好了。
但一早已經選了三家店鋪,再不能改。
素妍抬眸笑望慧娘,“你若喜歡,可以帶苦兒再來,還可以約上府上的丫頭、婆子,或者帶你的朋友一起來。”
慧娘并沒有朋友,如果說有,同齡人里也就身邊的丫頭,再就是素妍了。
尊卑有別,丫頭也她不是朋友;素妍更不是她能奢望的朋友。
慧娘低頭笑了,帶著幾分愧色。
午飯很快就做好了,都是慧娘帶著孩子們采回來的菜,又有莊頭娘子做的紅燒魚、清燉雞。
許是今兒眾人累了,又或是心情見好。連宇文琰也多吃了一碗米飯,幾個孩子人人都多吃了半碗。
吃罷了午飯,慧娘領了白燕,又帶了三個孩子去挖新菜。
小安子則跟了素妍去地上親自選菜,一樣又挑了些,宇文琰覺得有趣,瞧著大的就要扒。卻被素妍給攔住,“這蘿卜瞧著還要長呢,你要拔,得拔一窩里有三四棵的,拔了大的,留小的繼續長,你那一窩就一棵,一瞧就是專門留下的,你這一拔。那一窩可就空了。”
小安子一臉驚色,“這拔蘿卜也是有講究的?”
素妍道:“那是。”
宇文琰看著一邊跟著的莊頭娘子,這是一個打扮得很干練的莊戶女人,雖是娘子,一看也是干過農活的。
莊頭娘子笑道:“王妃說得是,太大的蘿卜其實吃起來并不好吃。要那種不大不小,看著又水潤的才好呢。長得太大的,中間都空了。通常拔了切成條,掛在樹上晾成蘿卜干,腌制成醬蘿卜。”
宇文琰初是疑惑,這會兒又道:“你會下廚,我已經很意外了,你還會懂這些,是不是在山上學的?”
素妍一臉神秘,“你去過本門后山的百姓村沒有?”
“百……百姓村?”
百姓村,其實就是鬼谷村。
鬼谷宮在尋常人眼里,那是一個神秘的地方。
一看他的樣子。一定是沒去過。
素妍道:“門里的菜蔬一部分是自己種的,還有一部分是由村里送來的,我去過本門的菜地。大約有二十多畝菜地……”
宇文琰沒去過。
他從來不知道鬼谷宮的后山還有百姓村,好似很新鮮。“瘸軍師就是……鬼谷村出來的?”
素妍點頭。
挑選了兩筐菜,每樣都有些,素妍瞧著差不多,便轉身離去了。
莊頭卻想著既然他們來了,免得莊子上明兒再派人送去,這一來一回也耗時日和人手,隨道用他們的馬車多裝十幾筐菜去,王府的人多,吃的菜自然也多,不多會兒就讓莊里的長工備了十幾筐菜,移到馬車上。
慧娘與白燕也采了滿滿兩籃子的薺菜,文馨與文雅姐妹,手上、裙子上都是泥土,一個個去樂得跟過節一般。
文雅嘟嘟囔囔地道:“苦兒最討厭了,就會搗亂,我每次瞧見薺菜,都被他一把給抓壞了。”
素妍笑道:“不要緊,已經有那么多,夠我們今兒晚上包餃子吃了。”
文馨這會兒來了興致,“義母,我要學包餃子!”
素妍道:“好x府后,讓白燕她們教你。”
文雅再不肯上馬車,吵著要與他們一樣騎馬。
文馨也是如此。
素妍只好讓兩名侍衛各帶一人,讓她們也跟著騎馬。
二月末,郊外山野春光爛漫,山花盛開,一叢叢、一片片,牽藤兒的忍冬花,成株的杜鵑花,淺黃、粉紅、紫紅花朵兒招搖璀璨,將山野涂上這里一點黃,那里一點粉的顏色,幾乎每一朵花都以最張揚的姿態盛開著,嫵媚地將最后的春光盡情舒展。
行了一程,宇文琰對素妍道:“與我共乘一匹吧?”
素妍呶著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宇文琰今兒見著她,可謂是情思泛濫,就想與她共乘一騎,西北大半年,竟從未與她共乘一騎過,這實在是太遺憾了。
當他第二次重復時,素妍將手一抬,對馬車內喚道:“小安子,你下來騎馬!”
小安子應聲。素妍將馬遞給小安子,縱身一閃就上了宇文琰的馬背。
這樣近的坐著,明明已經是夫妻,卻有了一種沉浴愛河的感覺,宇文琰自她身后緊緊地、緊緊地擁著她,將下巴襯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