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詩允雖有才華,可他母親到底是媒婆,家里的底子又薄,倒難得能被凌薇瞧上眼。
“娘的意思,是不想委屈了修婉,許是聽說江家不納妾動了心。娘同意了,二表哥也沒異義,瞧舅舅的意思也是愿意的。”
素妍笑道:“江詩允雖是一介書生,卻是個有骨氣的,他未必愿意高娶。”
“且試試再說。”
凌修婉模樣長得好,但凡見過的,哪個不夸她生得貌美。凌老爺的幾個兒女里,兒子當屬凌修齊,女兒當屬凌修婉,那副皮囊可不是最出挑的。
凌修齊能一眼被中順郡王府的王妃瞧入眼,除了他的容貌,還有他是宇文琰的二表兄身份,再加上自身本有些才華,這才有了機會。
宇文琰道:“聽說修潔要與德州魏家退親了,這回是娘提出來的,娘聽說魏公子早前納的大姨娘生了個兒子,二姨娘亦有了身孕,越發不樂意。”
這在哪家,也沒有嫡妻未入門,先納侍妾,先生庶子的道理。虧得魏家,還幾次三番的使媒婆上門,催著要娶人。
素妍問:“可使人去退親了?”
“使了呢。上回舅母來了皇城,來給娘添補陪奩,又見識了一回皇城的酒宴,也動了心,不愿委屈了修潔,私下也與娘說了,一回德州就與魏家退親。”
魏家早前覺得修潔配不上魏公子,魏太太只那么一個兒子,魏家雖有兩個庶子,到底是嫡子承繼家業。這才由得魏公子納了兩房侍妾,凌家派人去說過,對這事表達了自己的不滿。當時魏家便說,“若是不愿意將女兒嫁給魏家,可以退親”,這會子。凌家可真不樂意了,竟讓侍妾先生了長子,當真是個沒有家風的。
素妍道:“聽說興陵候至今還沒尋上合適的女子?”
晉陵大郡主挑來選去,也沒個中意的。要么門第好了,人不夠賢惠;要么人是賢惠了,模樣卻又差了些;總有些不盡人意處,這事兒也就擱了下來。
宇文琰問:“聽田壯實說,今兒興陵候來府里竄門了,找凌二爺閑聊來著?”
素妍低應一聲,這事兒她亦聽說了。
稅長庚在皇城也無甚朋友,許是拿凌修齊當朋友看待,到底是多個朋友,多個玩伴。
宇文琰冷哼一聲。憶起另一樁事:“前些日子,葉家大老爺來皇城了,說要休了葉太太,扶晉陵大郡主為正房。”
素妍只覺可笑。她聽屋里的丫頭、嬤嬤們說過這事,是從旁人那兒聽來的。
葉大老爺聽說鳴鳳母子到皇城。非但沒有惹上禍事,反給鳴鳳正了皇族金枝玉葉的身份,就連鳴鳳所生的兒子葉沛也易名稅長庚,奉了靖王側妃稅氏父祖為先祖,封了個“興陵候”的爵位。不僅有了爵位,還是世襲三代、有三縣封地之爵,這可不就是皇族身份了么?就連宮里的葉海虹。也被賜了稅姓,封了玉嬪,這一切,不是因為葉家如何,而是因為鳴鳳乃靖王宇文誨的遺孤,乃金枝玉葉的大郡主。
鳴鳳遣了府里的下人去接馮氏乳母、乳爹、乳兄、乳弟入府相聚。這事兒在衛州就像長了翅膀一般的飛傳開去,但凡知曉的人,哪個不說馮家走了好運,因養了皇族大郡主,如今一家人也要跟著得享富貴。
葉大老爺風風火火趕到皇城。尋到晉陵大郡主府,當看到那一處氣派的府邸,一顆心就怦怦亂跳,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做大郡馬,比見了無數的金銀珠寶還歡欣。
他提著袍子,對左右大喝一聲:“稟傳!”
跟來的下人振聲高呼:“晉陵大郡馬回府!”
音落,府內的門睹奇地探出頭來,這些下人皆是經戶部、禮部挑選入府的,知府里就兩個主子:晉陵大郡主與興陵候。可從未聽說有晉陵大郡馬這號人物。眾人雖知早前晉陵大郡主嫁過人,可已被那男子給休了,如今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葉大老爺下了馬車,大搖大擺就要入府,想著自己如今是晉陵大郡馬,兒子又封了候爵,不想,一聲厲喝“來者何人?竟敢硬闖郡主府?”兩名門丁抄著棍子攔住去路。
他正歡欣鼓舞,被門丁嚇了一跳,“大膽!”指著自個的臉,厲聲道:“連本郡馬都不認得,瞧清楚了,我可是你們大郡主的夫婿。”
已有守門的管事趕來,正瞧見門丁攔住一個錦袍男子,斜睨著眼睛,“在下怎沒聽說我家大郡主有夫婿?皇家郡主的婚姻皆由太后和皇上說了算,什么時候冒出個郡馬來?”
皇族女子出閣,得配夫婿,尤其是有品階的郡主,都得經過內務府、禮部入冊備案。
“死奴才!本老爺是你們大郡主的夫君!”
管事冷聲道:“是也不是,待在下稟過郡主再說,你且等著。”
曾經的鳴鳳,在葉家只是一個侍妾、姨娘,就連當年被他強占也是身不由己,在葉家二十余年,一直小心做人,處處看葉太太和葉家老爺、嫡出公子、爺的臉色。他們說東,她不敢說西,只能裝聾作啞。
鳴鳳聽完管事的稟報,勾唇冷笑,這些日子與皇族貴胄來往多了,雖只可數的日子,可她依然脫胎換骨一般,從一個卑微的姬妾,搖身成了堂堂皇族金枝玉葉,“本郡主的夫婿?”揚頭輕笑,“你且問問他,可有禮部下發的文書為證,有內務府發的牌子?”
皇族貴胄成親,就算沒有新皇的賜封,也需得經禮部下發文書為證,若沒這樣,便可不認。
鳴鳳懶與他周旋,冷聲道:“本郡主只有兒子,沒有夫君,要認他,除非握有禮部文書、內務府牒牌。”
葉大老爺哪有這些東西,如果有,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大郡馬,是皇親國戚。
他咬牙厚顏,想到昔日休鳴鳳,皆是葉太太與長子的意思,而今后悔莫已,想與她做夫妻,卻已不能。
葉家落敗,再無昔日榮光,在衛州也得小心為人,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拿了短處,尋了不是告上官府,一遲司,讓葉家失了無數家財,而今留下的田地鋪子,只能稍作生計。就連家里的下人也發賣了不少,加上葉大老爺原有好幾房侍妾,又有子女一大堆,個個都要吃要穿,日子越發過得落魄。
原想靠上宇文鳴鳳,許再能過回原來的富貴風光日子,偏宇文鳴鳳根本不認他。
既然來了皇城,他又怎能無功而返,葉大老爺思忖良久,在晉陵大郡主府外候著不去,好歹稅長庚是他的親生兒子,總不會不認他這個父親吧?
直等到黃昏時分,府門外的街巷口方過來一行人,是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錦袍男子,左右攜著幾名護衛。
同來的下人瞧得分明,立馬大叫:“大老爺,是六爺回來了。”
葉大老爺下了車,站大路口,瞇著眼睛看著過來的人,近了跟前,正是稅長庚,人靠衣裝,如今他搖身一變,做了興陵候,穿著華麗的蟒袍,氣宇軒昂,定睛細瞧,擁有人中龍鳳之姿。“沛兒!沛兒……”他快步奔近。
稅長庚聞聲尋覓,見一側停駐著馬車,車上掛著兩盞燈籠,燈光昏惑,車前過來一個男子,雖著華袍,卻顯得步履艱難。
葉大老爺近了跟前,借著府門前燈籠的光芒,含笑打量著稅長庚,真沒想到,他的兒子里,竟有一個能得世襲候爵的人,到底是個有福的,“好c!聽說,你被封了興陵候,還世襲晉陵二縣的封地?”
稅長庚抱拳對著皇宮,朗聲道:“此乃皇上隆恩,皇家封賞,也是托了我母親之福。不知爹……”而今,他隨了外祖母姓氏,賜姓為稅,又有了新的名字,葉大老爺怎會再是他的爹,立時更正道:“不知葉大老爺有何吩咐?”
葉大老爺身子微顫,“我是你爹!是你的親爹!”
稅長庚面帶譏諷,舉止溫文爾雅,抱拳打躬,“而今本候是皇上御筆親賜的興陵候,賜姓稅,名長庚,此乃整個皇城駒知曉的事實,本候奉益州稅氏為祖,祖上是益州稅大善人,亦有家譜,有家祠……還請葉大老爺莫要說錯了話。”就算他心軟,就算他心里還認葉大老爺為爹,但他另有姓氏,再不能認他。
葉大老爺頗是失望,他滿懷信心地趕來,就是想與他們母子團聚相認,共享榮華、尊貴。不曾想,鳴鳳不認他,就連稅長庚也說他們姓氏不同,先祖各異。他伸出手指,顫顫微微,“好c得很!就算你姓了稅,你還是我葉家的種!”怎會這樣,明明是他的兒子,卻易姓了稅氏,是,他有好幾個兒子,不在乎少一兒子,可他在乎的是這份榮華。
稅長庚眼簾低垂,天色暗了,在這里吵嚷起來,他的顏面上也覺無光,換拳道:“皇上另賜我姓氏,這是恩典,你老是個明白人,要是傳揚出去,會給葉家惹來禍端。”
葉大老爺見他說軟話,到底還是他的兒子,就稅長庚的性子,他可是知曉的,就怕強硬的,在葉家時,稅長庚沒少被幾房的嫡子們欺負,光在他上面就有五個哥哥。“好,你娘不許我入府,你帶我入府,你如今做了興陵候,難不成還不讓老子跟你享清福了?”
這個人,到底是他的父親,哪有兒子錦衣玉食,看自己父親露宿街頭,看他深夜無處可去的道理。
稅長庚心下一軟,“你可用過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