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珊。一輪秋月馳傲幽深的夜空,星子只可數的幾枚,更多的星子被濃濃的月華所淹沒,明月顯得孤傲而冷寂。
大總管垂手服侍在側,懷里抱著拂塵。
大兩側,分立著陳王宇文珉與顧力行二人,兩個等了一刻鐘,也不見新皇說一句話,新皇垂首批閱案上的奏折,認真而凝重的,時不時拿起朱筆批注一兩行字。
兩個人等得有些急了,可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終于,新皇擱下奏章,給二人賜了座,宇文珉與顧力行相繼落座,新皇帝道:“今兒有人出了三千萬兩銀子要保淮陽王夫婦、宇文轅妻小五條命。”
顧力行驚道:“皇上應了?”
陳王卻面露深思,暗自思忖此事的輕重,三千萬兩要保淮陽王的命,到底是誰?宇文琮認識的人不少,只怕也沒人愿意拿這么銀子能保他的命。
“朕覺得此法不錯,宇文轅、淮陽王的命一人一千萬兩銀子,其他女眷妻小亦能明碼標價。若是有拿得出銀子給保命的,又未嘗不可。朕同意了不殺,并沒有說不治罪!”他長而立,廣袖一拂,“陳王與顧卿以為,欽犯、重犯如若不死,一千萬兩銀子可保命。欽犯女眷妻小則以二百萬兩一條命。”
從先帝時,國庫銀子就時有虧空,先帝就常為銀子的事犯愁。而新皇為了銀子,竟似動了心,要饒過宇文轅父子的命,宇文轅父子在宇文琮的叛逆案里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陳王暗驚:當真是先帝親手調教,這銀子的模樣,真和先帝一般無二。
顧力行抱拳道:“皇上,要是有人出一千萬兩銀子保全宇文琮的命,又當如何?”
皇帝覺得這話問得有道理,有些人可以放過一條命。便有些人是必死無疑,“宇文琮等叛黨中的幾位首要欽犯罪不可恕,至于其黨羽、幫兇可明碼標價!”他微瞇著眼睛,“著陳王與顧卿商議個具體法子。明兒呈報于朕。”
陳王道:“按照我朝規矩,叛逆之罪不容恕,這樣一來……”
“但凡欽犯、重犯必,須得經由朕御批。”
陳王想阻止,皇族中人有大部分都是他抓起來,雖然他沒出面,可到底是他經手的案子。附庸山人宇文誨離開皇城前,特意見了陳王一面,亦與皇帝一樣,與陳王相談了一宿。主要是勸陳王安心做一個輔佐圣君的親王臣子,如左肩王府的老王爺一般。在那之前,陳王還心抱幻想,但聽了宇文誨一席話,將最后的幻想也放下了。
宇文誨說得對。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勞心勞力,還是做個親王好,皇帝讓做什么只管辦好自己的差,只要不出什么大錯,就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
顧力行抱拳道:“皇上,豫地宇文琮判黨案又出現幾個新判黨。”
這事兒。陳王亦聽顧力行說了。
他是主審在押詔獄重犯的案子,好人他做,壞人就由顧力行和白大人去做,他這個主審官也只是做做樣子。他早前接手完成是為了替嫡長子宇文軾和自己報仇,宇文理的子孫除了宇文軻一家其余的都死了,這宇文軻犯兩次叛逆罪。死罪難免,已被列為九月十一菜市口斬殺人員名單。
陳王抱拳道:“啟稟皇上,臣告退!”
顧力行看了眼陳王:不跟我搶功就好。
陳王則想:本王可不敢得罪這么多的世家,洛陽謝氏、現在你小子連雷右相都敢動,華妃可是皇帝的寵妃。就不怕動到老虎頭上去。雖然你女兒亦是寵妃,誰不知道你是出于公心亦或是私心呢。
新皇接過一疊,上面的證言證詞都是宇文琮判黨所供認,清楚地說洛陽謝氏還有雷嘏在豫地任職期間與宇文琮相互勾結,甚至說出某年某月某,雷嘏遣嫡長子秘密拜見宇文琮,背里給宇文琮送去了紋銀二十萬兩……
新皇振臂一拍,“叛賊!佞小人!”龍顏大怒,難怪雷家又送來一名美貌的女子供他享用,竟是如此,而是怕他動雷家。“此事屬實?”
顧力行朗聲道:“微臣與白大人經過再三證實,確有此事。皇上不妨再看看其他重犯的供狀。”
華妃……
顧力行心下喚著,你在宮里與我女兒幾番作對,險些害得我女兒失了龍胎,我豈能不想法撼動這棵大樹,哼哼!只要你雷家有錯,我就讓這小錯變成大錯。顧力行原不想這樣做,可他的爵位,他的官職,大半都來自于端妃在后宮得寵,因他是皇帝的岳丈,才有今的榮光,而雷家的華妃竟想除去端妃,除去端妃肚子里的孩子。
他亦是端妃的親父,豈容得下這等惡婦。
華妃早前無子,倒還算中規中矩,一朝得育皇子,恃寵而驕表露出來,明明是后來者,竟敢欺著端妃。
顧力行道:“皇上,微臣已派人盯住雷家,后門送禮的人排起長龍。許多巴結討好的人得一早就趕去送禮,要是晚了半步,就得候到黃昏……”
新皇面露驚色,“送禮?”朝中給雷家送禮的人竟有這么多。
顧力行抱拳道:“正是。聽說八月二十四乃是豫平伯四十二歲的壽辰,皇城各家及地方官員來送禮的都候著呢。”
提前幾天就有人排隊送禮!
新皇對顧力行的話將信將疑,再看顧力行的樣子也不似空來風。“這事,容朕好好想想,除雷嘏以外的新叛黨一律打入詔獄,重罪者斬!”
“吾皇圣明!”顧力得了令,抱拳退出。
新皇召了暗衛來,令人去雷家打探消息。
半個時辰后,暗衛回稟:“皇上,從八月二十開始,各地官員就遣了家人前往右相府送禮,門前確實排起了長隊,尤其到了晚上,車水馬龍很是鬧!”
雷嘏分明就是大臣、大貪官!
新皇微瞇著眼睛,雷家到底是動還是不動!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要是動了,牽一發而動全。
誰又來做這右相一職?
要是除了雷嘏,顧力行一頭做大,這朝廷還不得一邊倒。
皇帝又問:“顧左相府可有人送禮?”
暗衛沉吟片刻。“送禮的人常有,只不過顧左相父子一看送禮就拒而不見,若有相熟的,招待對方吃盞茶就送走,并不收禮!”
顧力行還真是潔自好!
新皇露面一絲滿意的微笑,可這左右丞相,有人貪也是好事,只是這貪嘛……“傳雷嘏火速入宮!”
大總管應聲“是”,領了侍衛前往右相府。
雷嘏一入大,迎面飛來一份奏章。這是有人彈劾他貪贓妄法、釋意斂財的折子,只看了一眼,雷嘏雙腿一軟:“皇上啊!這純粹是誣陷!”
“誣陷?”新皇重復一聲,“朕知道八月二十四乃是雷右相的四十二歲壽辰,這幾各地趕來送禮的官員可是絡繹不經。你右相府的后門比最鬧的街市還要繁華三分……”
完了!新皇一早就派人調查了。
他想否認也不成,他不知道新皇到底知曉多少!
雷嘏只覺渾軟如爛泥,再不敢有半分辯駁,稍有不慎,全家命難保。當今的新皇雖然年輕,行事狠厲,一旦決定。不半分拖泥帶水。
“你犯何罪,回家之后好好想想吧!”新皇冷冷地一句話,雷嘏被大總管請出大,那是一份都察使彈劾雷嘏的奏章。
新皇并沒有暴露出一切都緣于顧力行彈劾,顧力行如今有部分清流一派支持。正發愣,一名暗衛進了大。低聲稟道:“屬下特意遣人調查了顧左相,表面上看,顧家父子并無貪財,可是背里都是顧夫人在收授禮物,雖無雷右相得的多。卻亦不少。”
顧力行與雷嘏二人行事各有風格,顧力行做得隱晦,雷嘏卻如近來的華妃行事張揚,在后宮中屢屢樹敵。
新皇握緊拳頭,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無論是雷嘏還是顧力行,亦或是江舜誠,他們任何一個臣子做了什么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雷嘏出了養,只覺后背冷汗直冒,已經濕了大片。馬不停蹄回到右相府,雷太太迎了過來,替他寬衣,“相爺這是怎的,臉色如此蒼白。”
雷嘏抬臂斥退左右,“夫人,我被御史給彈劾了,說我大斂錢財。你是知道的,皇帝最恨的便是貪墨之人。”
新皇可以貪財,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任意取之,卻不容許臣子貪墨。
雷嘏搖頭道:“一個不慎,我整個雷家都要賠葬!”
雷太太一聽,面色煞白,“我們把收來的東西都逐一退回去!今歲你的壽辰,只請親友聚會,旁人就不請了!”
一家人的命要緊,新皇越發有龍威,一聲令下,殺了多少人,便是皇族子孫照殺不誤。何況他們只是因為華妃之故才封的爵位,才成了皇親國戚。
雷嘏道:“把四姐兒送入宮吧……”
雷太太俏臉全無血色,“大姐兒被你送入宮了,現在你又要把四姐兒送進去,不是已經有二姐兒入宮了么,難道這還不夠?”
“你給我閉嘴!是本相的前程重要,還是你四姐兒重要!我雷家生這些女兒,就得為家族犧牲,本相養了她十幾年,供她吃,供她穿,好吃好喝的養著,如今要用上她了,你竟不舍?你別忘了,要是保不住雷家的平安,她就得貶為官奴,這做皇妃難道不比官奴強!明兒一早,你親自把四姐兒送入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