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青露一怔,看起來似乎有些疑惑,不過仔細看了沈石的表情后,卻發現沈石似乎確實并沒有生氣的樣子,不由得也是松了一口氣,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道:“真的嗎,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海風輕拂,她的衣裳在風中微微飄蕩,巍峨高大的鴻鈞柱下,一男一女相對而立,她發絲的飄動間,眼神似也如那盈盈水波,動人心魄。陽光之下,觀海臺上,此時此刻,她從深心里流露出的那一絲歡喜,仿佛已是這里最亮眼而美麗的風景。
或許是那絕美的容顏突然有些過于刺眼,沈石忽然把目光略微移開了些,不過鐘青露歡喜之余卻并沒有注意到他些許的異樣,反而靠近了一步,微笑著道:“對了,我還沒恭喜你拜入術堂蒲長老的門下了。”
沈石笑了一下,搖頭道:“多謝,不過我這個可是冷灶,你自己這邊拜入丹堂云霓長老的門下,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喜。”
鐘青露心中一跳,沒來由地卻是想到了在丹會的那一天,在煉丹的最后時刻疲倦之極的緊要關頭,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陽光灑落在身上,有淡淡的溫暖,她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深深地看了沈石一眼,沈石有幾分奇怪,笑著問道:“怎么了,干嘛這樣看我?”
鐘青露凝視著他,輕聲道:“其實,丹會那天我在煉丹室里,到了最后……”不知為何,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有些話吐字艱難說不出口,而白皙如雪的臉頰肌膚上,隱隱又掠過了一絲淡淡的紅暈,看去卻是平添了幾分少見的嫵媚之意,令人怦然心動。
沈石到后面實在沒聽清楚,奇怪地道:“最后怎么了?”
鐘青露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如春花般燦爛美麗,搖曳生姿,掩口輕笑道:“最后那一次煉丹我真是太累了,差點就支撐不住了啊。不過呢,我當時突然就想到你了啊。”
沈石怔了一下,心底也是一震,愕然道:“啊?”
鐘青露目光如水,看了他一眼又轉向旁邊,似有幾分不經意還有幾分隱隱難辨的羞澀,就那么用笑意掩蓋了過去,微笑著道:“哦,是啊,我當時就想啊,你一直以來盡心竭力幫我,給了我那么多靈晶靈草的,萬一要是我輸了,沒了前途,你一定會回來跟我拼命吧!這么一想,我頓時就嚇壞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撐了下去,最后把丹藥煉成了呢。”
沈石“哦”了一聲,那一刻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為何有一絲茫然,不過片刻之后,他撫掌大笑,搖頭道:“可不正是如此,幸好你最后贏了,不然的話,你記不記得當年咱們在青魚島上談交易時,在你那個洞府里說的話啊?”
鐘青露不假思索,神情歡快,直接笑道:“我記得啊,你當時還在那邊胡說什么如果我將來要是沒錢還賬的話,就要以身相許賣身抵賬呢。”
沈石一指她,忍不住又是笑了出來:“你居然真的還記得啊……”
鐘青露掩口輕笑,兩人笑意都是歡快,只是笑著笑著,忽然笑聲突然靜止下來,兩個人似乎同時察覺到剛才的話里有幾分不太對勁的地方,彼此對望一眼,卻是在片刻間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尷尬之色。
氣氛忽然冷了下來,兩個人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過了一會,沈石抓了抓頭,干笑一聲,道:“呃,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別在意。”
鐘青露似乎也有些心慌意亂,臉頰微見紅霞,白里透紅如溫潤琥珀一般,嫵媚動人,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沈石咳嗽了一聲,隨即正色道:“總之,還是要恭喜你,有了云霓長老為座師,再加上丹堂如此雄厚的實力,日后前程定是遠大,也說明我當初的眼光真是沒看錯人。”
鐘青露微微低頭,片刻之后,輕聲道:“你也一樣,雖然術堂有些弱小,但能拜入一位元丹真人門下,日后必定也是前途光明。這樣一來,我們也算是齊頭并進了。”
沈石微笑道:“希望如此罷,對了,你如今既然已經拜入云霓長老門下,應該就不會再缺靈材了吧,那咱們以前的那個交易,是不是就此作罷了?”
鐘青露怔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道:“石頭,如果可以的話,這件事你再繼續幫我一段時間,可以么?”
沈石一皺眉,道:“怎么,難道你在云霓長老座下,還會缺這些煉丹靈材?”
鐘青露遲疑了一下,道:“師父那邊確實會給我一部分的煉丹靈材,不過你也知道的,煉丹這件事消耗實在很大,而且越往高階高品的靈丹,損耗越大,失敗的幾率也同樣更大。”她微微低頭,聲音也低了幾分,道,“我知道,高階的靈草靈材確實珍貴罕見,說起來也是有些強人所難,如果你……”
“我幫你。”
一聲簡單卻干脆的話語打斷了鐘青露的話頭,她有些愕然地抬起頭,向沈石看了一眼,沈石對她笑了笑,神情溫和卻是如此的熟悉親切,恍惚中,在這一瞬間,鐘青露猛然又記起了當年在青魚島上那兩個少年男女的約定。
“嗯。”她重重點了點頭,然后微微笑了出來,笑顏如花,仿佛正是她一生之中最美麗的時節。
器堂在觀海臺這里的大殿名叫“鴻鈞殿”,與那七根鴻鈞巨柱是同一個名字,這二者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或是什么牽扯,如今卻是已經少有人知,只知道很早很早以前這個殿宇的名字就已經傳了下來。
在四正名門凌霄宗之下七大堂口里,器堂無疑是一個十分顯赫的堂口,多年來與丹堂并列號稱是凌霄宗兩大支柱之一,單論各大堂口的實力,丹器兩堂基本就是最強的第一等,靈獸殿與陣堂緊隨其后算是第二等稍遜一籌,而接下的寶堂書堂又是差了許多,算是第三等。至于術堂么……算了,還是不提這件事為好。
器堂正如其名,總督凌霄宗宗門內諸多法器靈器的鍛造制作,其中靈工巧匠無數,道行高深藏龍臥虎者也是為數眾多,歷年來鍛制的靈器法器,甚至是出自某些真人大匠之手的頂尖法寶,在整個鴻蒙修真界里也是赫赫有名。
而如今執掌器堂的長老正是孫明陽,也就是孫恒的爺爺。
如此家世身份,當孫恒走進鴻鈞殿的時候,路上但凡遇到的凌霄宗弟子看到他的,差不多都是露出溫和笑容招呼,熱情親切。孫恒也是笑著回禮,一路走來,信心卻是又越發足了幾分。
進了鴻鈞殿沒多遠,他便看到了一早等在那邊的王亙,對這位爺爺門下的出色弟子,孫恒雖然平日有幾分傲氣,但在王亙面前還是不敢太過放肆的,連忙便快步走了過去。
王亙很快也看到了他,笑道:“孫師弟,來了啊。”
孫恒抱拳行了一禮,微笑道:“麻煩王師兄了。”
王亙笑道:“客氣什么,以后咱們說不定就是系出通脈的同門師兄弟了。師父與金湛長老都已經在后殿了,你隨我進去吧。”
孫恒點頭答應一聲,便跟著王亙走進了后殿。
一路走到鴻鈞殿后頭一處開闊花園里,在一片綠草地上,孫恒便看到了爺爺孫明陽與靈獸殿的金湛長老站在那邊,而在他們身邊不遠處,草地上還趴著一只中等大小的黑紋龜,看去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似乎正是在曬著太陽。
孫恒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大步走了過去。
王亙先他一步來到了兩位大真人身后,神色恭謹,開口道:“師父,孫師弟已經來了。”
站在草地上正在閑談的孫明陽與金湛都是回過身來,看了孫恒一眼,孫恒雖然平日自信傲氣,但在這位不怒而威氣勢逼人的爺爺面前,被他這么隨隨便便看上一眼,頓時便有些畏懼起來,道:“爺爺,我來了。”
孫明陽“唔”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還算準時,快過來先見過金師叔祖。”
孫恒連忙向金湛長老行禮道:“孫恒拜見師叔祖,今日為小子之事,麻煩您老人家跑一趟了,真是罪過。”
金湛長老拂塵輕甩,微笑道:“我與你祖父乃是至交好友,些許小事不足掛齒。”說著又對孫明陽笑道,“孫少爺年輕有為器宇軒昂,再加上你這名師指點,日后必成大器啊。”
孫明陽呵呵一笑,擺手道:“別盡說這些好聽的,萬一這小子信以為真了,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呢。”
說著,他轉頭看了孫恒一眼,臉色一肅,沉聲道:“恒兒,之前一應規矩要求,包括入我門下還要愈發勤奮修煉,不得有絲毫懈怠,否則就算你是我親孫兒,我也斷然不會寬容,你可都記在心里了?”
孫恒正色答應道:“是,孫兒都記住了。”
孫明陽滿意地“嗯”了一聲,又看了金湛長老一眼,隨即微笑地道:“好罷,既然如此,今日入門的考校,我選了黑紋龜一事,金兄可有疑義否?”
金湛長老笑了笑,搖頭道:“并無疑義。”
孫明陽哈哈一笑,轉過頭來,道:“既然大家都無疑義,那么……”
“咦,好大的一只烏龜啊!”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從旁邊陡然傳了過來,眾人都是一驚,轉頭看去,只見滿頭銀發山羊胡子的蒲老頭拎著一個酒葫,酒香四溢,笑容可掬地慢慢走了過來。
雖說看著慢,但是轉眼間這個老頭卻是一下子便到了跟前,看了一眼周圍錯愕的人們,包括臉色猛然間變得難看的孫明陽,蒲老頭的笑容卻是越發高興起來了。
他嘖嘖兩聲,忽然像是很隨意一般,一腳踏在了那黑紋龜的龜背上,那黑紋龜嚇了一跳,頓時將腦袋和四肢都縮回了龜殼中,然后眾人便看見那個不請自來的術堂老頭,模樣要多刺眼有多刺眼地站在那里,踩著那只烏龜,拎著酒葫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對著孫明陽長老哈哈一笑,笑容親切友好,笑著道:
“老孫呀,我有一點異議行不行啊?”
綠草地上,瞬間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