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足以消磨睡意。◇↓,
對李虎的估計不足讓高勝武心情苦惱。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把李虎放到什么樣的一個位置上去算不高估也不低估,顯然他之前對李虎的認識是錯的,首先對李虎擁有馬隊的數量以及戰力沒有正確的認識;其次對李虎在百姓中的威信估量不足……一個鄉間少年,哪怕他是東夏的少年人,他都不該有實際遇到的那樣難纏。
大帥回師不會因為李虎遇到問題,但站在自己的角度,哪怕戰場上被李虎挫敗,也會讓人小瞧自己。
天就要亮了,他還是難以睡下,時而想起心收復,時而想惡毒滅殺。
不管怎么說,天亮之后苗保田要是回不來,那就說明想與之和解的可能就沒有了,做不到和解,自己是不是要把剪滅李虎放到首位?集中一下軍隊,特別是將河沿的軍隊收回來,只要縣城的石敬孫被圍困,河沿上的兵力布置其實不是那么必要。然后呢,縣城周圍的軍隊若僅為阻擋石敬孫支援李虎,兵力也可以抽調一部分,手里的軍隊倘若集中在五千左右,就可以發起進攻。
之所以要聚集起五千才發起進攻,主要目的還是不想消耗將士,百姓嘛,沒打過仗,沒見過血,沒經過軍事訓練,軍隊的人數一多,架勢一擺,終究是頂不住的。到時候李虎手里只有鐵了心跟他一起作戰的人,他們會退往他家楊村,因為今天他已經派騎兵到那兒挫敗了自己的部下。
到時可以預伏兵力,一舉擒獲。
他找到斥候那兒整理出來的地圖,去定下調動路線,倘若石敬孫來援,阻擊石敬孫的合適地點。
看了一會兒地圖,營地不遠的村落里殘存的還有雞,在打鳴了。
他伸了一下懶腰,走出來,見到兩個把守大帳的士兵現出一絲困倦,咳嗽一聲,吩咐說:“去喊傳令兵。傳我命令。”
士兵拖曳長矛就走。
天還黑著,營地里點起火把的地方,不少士兵團團坐著睡覺,野營嘛,帳篷還是不夠,他便移動腳步走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十來步,直走了十來步。
轟地一聲巨響,眼前方向上一團火光。
太響了,他都本能地彎腰要抱頭,睡覺的士兵更是直接驚跳起來。
撲撲簌簌的土塊不絕于耳,接近營門的士兵們亂走亂跑,有的是直奔過來,嘴里失魂落魄喊道:“營門!營門沒了!”
高勝武三步并作兩步就往上趕,踢了個卒子,大喝一聲:“去看看怎么回事兒?”
還能怎么回事兒?
敵襲的尖叫聲響起。高勝武不是第一次打仗,完全是按照靖康武學的標準例外放哨,營外的崗哨沒有反饋回來任何動靜,怎么營門就沒了?他大聲喝道:“穩住。穩住。”一道火花在腦海中閃現,他只知道一樣東西會這樣——“紅衣將軍”,于是第一個反應就是:州軍率兵抵達。
這個時候,州軍前來是最難辦的,田啟民還未回師并網羅李盤的罪狀,李盤來征討,士卒們作戰未必堅定。
這是高勝武的第一個反應。
但是,他再心虛,也不能做李盤捏死的造反者,當即拔劍,大聲喝道:“敵兵尚遠,諸將士隨我作戰。”
然而營門方向上,敵人已經攻進來了。
渾然不知多少,步騎并進。
不遠處,一丈多高的望樓站著的兵身上帶著箭,墜落下來。
大片的將士倒奔。
好在他們不解衣甲,兵刃就在手邊,見得高勝武就在身后,仗劍而立,只好翻身回去力戰……高勝武抓住一個軍官,那軍官又知道怎么回事兒?高勝武覺得是“紅衣將軍”轟過來的,敵人還遠,那兵尉卻是見了敵人,倉促中兩人話意都對不上,敵人已經現了端倪,喊殺之聲震耳,騎兵已現于不遠處,抄攝自己一方混亂的士卒,正面的箭矢弩弓“嘣嘣”個沒完,剛剛湊起來的人墻被掃得稀一片。
高勝武也內心膽寒。
視線里的帳篷大肆燃燒。
他親眼看到幾十騎兵擺出騎線,角度各有不同,正面掛過去,橫面再掃,正面用槍,側面用刀,弓騎布如弧線。
什么時候州軍養了一支這樣的精兵?
這是他蓄養的家丁嗎?
角號連響。
高勝武大喝一聲“頂住”,人卻和士卒一起倒奔,野營雖然開闊,那些騎兵雖然迅捷,但是帳篷稍多,逃跑和撤出時可以用以掩護。他喊給前方的人是“頂住”,回跑的過程中卻是喊著撤。
東西兩邊都有大量的士兵被驅趕。高勝武領著他們往北跑,心中已是明白,整個營地都已經完了,這是圍三闕一的套路,雖然除了北邊的營門未必安全,但也只能往北跑,接近北面的營門,客居的先生和他的人都匯聚在那兒了,相比馳亂的高勝武部,卻嚴整不亂。高勝武心里覺得這先生聽著喊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要跑,怪讓人覺得不舒服,卻還是收住腳,大聲說:“先生快走。州軍殺來了。”
旋即,他又大聲請求說:“讓你的家丁去前頭抵擋一下。將士都亂套了,你的人不亂,擋一下,就能組織反撲。”
那先生讓人給他一匹馬,淡淡地說:“別管了。下令只管跑,到縣城周圍,見著了自己的軍隊,再收潰兵。”
高勝武歷經戰陣。
敵情還不分明,他怎么肯把自己的軍隊葬送,喊道:“先生。是萬不得已才向您開口的呀。”
那先生身邊的騎士毫不客氣地說:“你再不走,就走不掉了,敵人幾乎全是騎兵,你感覺不到嗎?”
喊殺聲已是震天。
逃走的士卒蜂擁而來,在這兒窩成一團,那先生大概是怕路被填塞,上馬就走。他的人跟著他就走。
高勝武猛地一跺腳,翻身上馬。
他喊了一聲“撤”,帶上這些已逃來北面營門的將士跟著跑。
人才跑出營門,一塊投石就砸翻身后好幾個士卒,那是剛剛他呆的位置。
不但冷汗下來,他更相信是州軍,而且帶了不知幾多人馬,這投石?有投石,得有投石車或者投石器呀。
一路狂奔,漸漸追上那先生一行,天也已經大亮。
再奔十余里,馬已不是狂奔之勢。
人走到與那先生并肩,高勝武主動道:“讓先生見笑了,州軍不知何時訓練了一支可怕的家丁。”
那先生苦笑說:“你確實讓我見笑了。”
他扭過頭,問高勝武:“你何時見過這么厲害的家丁?”
高勝武愕然,反問:“不是?”
先生不緊不慢地說:“李虎請來了東夏的府兵,一聽角號聲的調子你就該明白。這是東夏正兒八經的府兵。”扭過頭,他笑著給自己身邊的騎士說:“他還以為是州軍呢。就州軍的人馬,什么時候能有這么厲害?”
高勝武羞憤難擋,卻又更覺得這先生高深莫測,嘴里說著不通戰事,卻連東夏府兵用的角號都知道。
他一道進攻過北平原,信了,請教說:“先生,怎么突然就冒出來一支東夏府兵,他們有多少人入境?”
他想問的是:東夏大舉入境了嗎?
先生想了一下說:“聽角號,進攻營地的是一個牛錄吧。”
那先生也知道他想問什么,扭頭看了一眼,卻也拿不準是不是東夏大舉進犯,嘆氣說:“來的真快呀。這備州是誰的,馬上就說不準了。”
高勝武不寒而栗。
他們趕到縣城周圍,圍困縣城的軍隊竟然毫無知情,正好石敬孫久戰疲乏,他們難得喘口氣,正在太陽底下搶吃早飯。
高勝武一入營,就把把守營門口的一校人的飯鍋給踢了。
他咆哮道:“立刻傳令,召集將官來見我。”
他回過頭,還想請那先生入營,從營里趕出來。
那先生已經不肯入營,笑笑說:“高將軍。就此別過吧。我還要往北走,去你們大帥那兒,跟他合計東夏府兵出現的事情。”
高勝武想想也應該。
東夏府兵出現,大帥得趕緊知道才對,畢竟東夏府兵攻打自己,未必是因為李虎,而是誤以為自己是靖康官兵。
大帥一旦回師,大伙就不是官兵了,用得著相互攻伐嗎?
他恭敬地說:“末將恭送先生。先生可愿教我,如何應對東夏府兵作戰?死戰還是設法與之媾和?”
先生冷笑:“媾和?你還有選擇的余地?”
那先生說走就走。
走了不遠,他身邊的騎士回頭大聲喊道:“高將軍。李虎與你和嗎?用心作戰。先生說,東夏入境的途徑并不多,府兵可能只有一個牛錄。”
高勝武眼神狐疑、狐疑的。他只覺得進攻北平原,東夏兵雖然善戰,卻沒有今天這么強悍的,卻是并不知道東夏兵制,去年他率軍一起攻入北平原,東夏兵力捉襟見肘,他根本就沒有遇到甲等軍府的機會,連乙等軍府都沒有正面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