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時候,張軍則和李峰便已經趕到了yc市,沒有絲毫的停留,馬不停蹄的趕去了yc市第一醫院。
雖然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但是王建南的身份特殊,醫院還是批準了張軍則和李峰的探視。看見張軍則的時候,王建南并沒有半點驚訝,如果張軍則不來,他才會趕到驚訝呢。
雖然知道王建南也是回光返照,生命岌岌可危,但是張軍則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傷痛。男人,有些痛是應該壓在心底的。他和王建南的關系可以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彼此很有默契,王建南自然也不會喜歡張軍則表現的太過悲傷,這不是他所希望見到的。
人,該走的時候總歸要走,即使有很多不舍,對于已經看透人生的王建南來說,并沒有表現出多少的遺憾。
“你來了?”王建南微微的笑了笑,掙扎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
“別動,我來!”張軍則此時哪里還有華夏首腦人物的威嚴,儼然是一個溫柔的小男人。
王建南笑了笑,沒有說話。張軍則走過去將他的身子扶了起來,李峰很自覺的拿起一個枕頭放在他的背后。也不知為何,李峰看見王建南的時候莫名的有一股好感,好像他們早就已經見過似得。
王建南轉頭看了李峰一眼,微微的笑了笑,說道:“這位小兄弟是……”
“晚輩李峰。”李峰很謙恭的說道,即使面對張軍則的時候,李峰也沒有這樣的態度。張軍則不由愣了一下,轉頭看了李峰一眼,顯然是對他的表現有些詫異,不過卻是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好。”王建南點點頭說道,至于是說名字好,還是人好,李峰就不得而知了。
“這就是你給我找的人嗎?”王建南把目光轉向張軍則,問道。
李峰詫異的看了張軍則一眼,不明白王建南話里的意思。張軍則點點頭,說道:“你我的眼光向來不同,也不知道你以為可不可行?”
王建南微微的笑了笑,說道:“理解不同而已,呵呵。秦大哥,你可以出去一下嗎?我想跟李峰好好聊聊。”
張軍則知道王建南命不久矣,肯定很多事情需要交代,所以點點頭。走到李峰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陪浮生好好聊聊。”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李峰從一開始上飛機的時候就充滿了詫異,不明白張軍則為什么會這么著急,直到見到了王建南,看他的模樣知道他命不久矣,張軍則肯定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著急趕來。然而,當聽到王建南和張軍則的對話后,李峰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后腦,不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么,又關自己什么事。
“會下象棋嗎?”王建南看了一眼李峰,微笑著問道。
“會一點,不過不是很精通。”李峰說道。
“那可以陪我下盤棋嗎?”王建南問道。
“當然,是我的榮幸。”李峰謙恭的回答道。
“榮幸什么?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是誰,有什么可榮幸的。呵呵!”王建南說道,“年輕人謙虛是應該的,但是有時候還是要有一點霸氣。秦大哥這方面就做的很好,我就是缺了這種霸氣。棋在抽屜里,幫忙拿一下。”
李峰點點頭,一邊從抽屜里把象棋拿了出來,一邊說道:“秦伯伯是霸氣外露,而您則是霸氣內斂,不相上下。”
王建南呵呵的笑了笑,并沒有說話,任由李峰把棋子擺好。
博弈開始。王建南的棋法猶如其人,果真如李峰所說,霸氣內斂,雖采取的是防守之勢,然而卻在防守之中暗藏著巨大的殺機。李峰棋法大開大合,頗有大將之風,攻勢凌厲,宛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摧枯拉朽。然而,在王建南的防守格局面前,卻頓覺有種使不出力的感覺。
二人都沒有說話,完全將精神集中在這居博弈之中。棋如人生,一點不假,從棋盤里便可以看出對方的心思。
這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場棋盤上的博弈,更像是戰場上的較量。
李峰的棋藝傳自那位教他暗勁的師父,那為近乎百歲的老人,對棋藝有著相當的研究,而且戰法千奇百怪,攻守兼備。李峰和他博弈不下數千場,卻從來沒有贏過,而且每次眼看著勝利在望的時候,老人總會突發奇招,一擊潰敵。在那數千場的博弈之中,李峰的棋藝也在突飛猛進著,雖然仍舊不是老人的對手,但是放置華夏卻也算是一個頂尖棋手。
“河界三分闊,智謀萬丈深。一個楚河漢界,兩邊便是金戈鐵馬;一個小小的棋盤,卻也融合了博大精深的兵法謀略,不得不佩服先人的智慧啊。”王建南語氣平淡,子落,一記飛炮,吃了李峰的車。
“象棋似布陣,點子如點兵。雖只是一局棋盤,與紙上談兵卻有著天壤之別。不似戰場,卻勝似戰場。兵法云,不計一城一池之得失,棄車保帥也未嘗不可。”李峰也不抬頭,丟了一個車也不心疼,手起,馬踏飛象。
王建南凝視棋盤,眉頭緊鎖,倏爾,大笑道:“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后生可畏啊,我輸了。”
然而,王建南并沒有因為輸棋而不高興,反而是高興不已。看著李峰正在擺棋,王建南呵呵的笑了一下,說道:“不了,下棋太耗費精神。我們隨便聊聊吧。”
李峰點點頭,把棋子收進棋盤內,放好。
“胃癌,呵呵。”王建南苦澀的笑了一下,說道,“現在才感覺,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縱然是擁有無上的權利,巨額的金錢,仍然敵不過一場疾病的痛擊。”
“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李峰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他也知道這句安慰很牽強,然而除了這個,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可以從王建南的話里聽出濃濃的眷戀之情,那不是怕死,而是戀生,牽掛越多,不舍越多。雖已見慣生死,此刻李峰仍舊有些悲傷,對一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幾乎是陌生人的王建南感到悲傷。
“來,坐!”王建南拍了拍床,微笑著說道。
李峰沒有說話依言坐了上去,目光看著王建南,靜靜的聆聽著。他知道,對于現在的王建南來說,需要的或許不是一個可以交談的朋友,而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好久沒有跟人好好說說話了,沒這個時間也沒這個心情,更重要的還是沒有傾訴對象。今天有幸,最我生命最后的時刻能夠遇見你。李峰,說句矯情的話,不知道為什么剛才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熟悉,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我女兒應該也有你這么大了吧?”提到女兒的時候,王建南的眼里閃過濃濃的眷戀之情,和深深的愧疚。
李峰并沒有接話,他看的出來,王建南的女兒并不在他的身邊,否則他不會有這樣的表情。
“我的祖祖輩輩都是農民,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餓不死,也撐不著。在那個偏僻的小山村里,每一代的年輕人都想著能夠飛出去,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然而,對于一個農民來說,這些卻是比登天還難,一代代的人走出去,卻又一個個頹喪的回去,仍舊是孑然一生,一無所有。于是,人們便把希望寄托在讀書上,希望能夠走出那片大山;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教學質量差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還是根本就負擔不起那昂貴的學費,小孩子上學都要翻山越嶺幾十里路才可以到學校,吃的是紅薯窩頭,喝的是山上流下的泉水。不過,縱然如此,人們都還沒有放棄過。人,畢竟要有夢想,沒有了夢想的人只不過是一個能說話會走路的行尸走肉而已。”
“我是村里第一個大學生,yc大學,呵呵。沒想到吧?我還是個高材生呢。我還記得我離開村里的時候,鄉親們放著鞭炮歡送,學費也是相親們七零八湊湊起來的,雖然仍然是不夠,但是卻代表了他們對我的期盼。我知道,他們期盼著我能帶大家脫貧致富,不再過那樣的生活。可是一個大學生能做什么?你說這些村民是愚昧?悲哀?還是可笑?我不覺得,這輩子沒少風光過,但是我卻始終覺得那年被村民們送出村口的那一刻,是我人生中最風光的一次。我知道,我欠他們一份永遠也還不清的情。”
“我半工半讀讀完大學,分配了工作,那時候都是國營企業,算的上是個好工作了,足以令以前的我望塵莫及。在單位里,別人都是安于現狀,而我卻玩命一樣的做業績,因為我知道我的身上肩負的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命運,而是全村人的命運。他們將自己托付給了我,那就是對我的信任,我不能辜負他們這種信任。有時候,我也感覺這種信任壓的我快喘不過氣來,然而,我知道這是一種責任,一種我必須肩負起來的責任。”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殘酷的就像是一個夢里變成鳳凰,可是一醒來就被當作下酒菜的母雞。我即使擁有再好的業績,再好的頭腦,然而在沒有人際關系的情況之下,卻始終難以向上攀登。那些當年和我一起進公司,甚至是后來進去的都一個個的升了上去,而我依舊是原地踏步。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想遇到一個識人善用的伯樂,何其之難。”
“當時和一個同事吵架,他指著我的鼻梁罵道:‘你就是個農民,別以為考上大學就可以鳳飛枝頭了,你是農民一輩子都是農民。’我整個人徹底的怔住了,原來在他們的面前,我始終不過只是一個農民,永遠也別想和他們平起平坐。”
“前些日子我去了以前的單位,那個當初罵我的同事現在是副主任了,可是就是主任也沒有了和我平起平坐的資格。我并沒有恨他,請他吃了頓飯,他有點受寵若驚。呵呵,現在想想,當初如果不是他,恐怕我還留在那個單位里苦苦的煎熬著。”
“人的一生有很多選擇,沒有所謂的錯與對,只要自己認為值得,那就應該去做。”
“李峰,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就算是一個快死的老人對你的請求。”
“你說!”李峰壓抑著自己沉痛的心情,說道。如果說李峰的經歷是一種傳奇,那么在王建南的人生中比起來,似乎是那么的渺小。李峰雖然到現在仍然不知道王建南的身份,但是能夠和張軍則稱兄道弟,就足以說明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一個能從社會底層爬上來的人,他的經歷必定是充滿了荊棘和坎坷。
“接受我的事業!”王建南說道。
李峰不由的大吃一驚,自己不過只是和他第一次見面而已,他竟然要將自己辛苦一輩子打下的江山送給自己。李峰有些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