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鄭建華的話,林國棟明顯一驚,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今天上午。”鄭建華回答道。
“知道因為什么嗎?”林國棟恢復了平靜,淡淡地問道。
“不是很清楚,聽說是經濟問題。”鄭建華小心地說道。
“胡扯八道。”林國棟敲了一下桌子,氣憤地說道,“我親眼見過他把上千萬拱手送人。他怎么會在經濟上出問題?”
鄭建華并沒有太突出的表情,而是淡淡地說道:“這個案子,由管建疇在辦。”
“省紀委辦的案子?”林國棟又是一驚,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你叫鄭昶同志來一下。”
“鄭書記和劉部長就在外面。他們也是剛剛知道的消息。”鄭建華又說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鄭昶不知道?”林國棟的瞳孔收縮了,“管建疇怎么說?”
“他只說是上面交代的案子,別的不肯說。”鄭建華此前已經跟管建疇通過電話。他是秘書,有這個好處。可以打著領導的旗號,方便行事,但是出了事,也可以說是自己的主意,把領導撇的一干二凈。
林國棟陷入了沉思。鄭昶和劉奇峰能想到朱有淚身上,他一樣也能想的到。只不過他想的要更加深遠。
燕京一行,讓林國棟心中生出了一根刺,他很難再全心全意地扶持李曉寧,所以他才刻意疏遠李曉寧。但是這個情況別人是不知道的。在別人眼中,李曉寧的身上還是打著林國棟的烙印,對朱有淚來說也是一樣。
林國棟很了解朱有淚的脾氣,這個人是典型的紅二代作風——驕傲、強勢。但是這并不代表朱有淚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相反,朱有淚非常有政治智慧。江東省的政局一直比較平穩,除了林國棟的包容之外,跟朱有淚的進退有度也是分不開的。
朱有淚可能真的看李曉寧不順眼,也可能真的想處處向林國棟顯示一下強勢,但是他絕對不會不管不顧地跟林國棟撕破臉皮。作為一個成熟的政客,朱有淚非常清楚插手別人內部事務的后果。李曉寧是林國棟的人,輪不到別人來收拾他。特別是朱有淚的身份這么敏感。
換句話說就是,朱有淚不會頭腦發熱到為了一個李曉寧而去和林國棟正面開戰。即便朱有淚想向李曉寧開刀,他也不會用這種背后捅刀子的手法,因為這根本不符合他驕傲的性格。他如果想動李曉寧,會直接向林國棟表明態度。
所以,林國棟知道管建疇嘴里的上面指的并不是朱有淚,既然不是朱有淚,那又是什么人呢?只怕除了中紀委,也找不出旁的解釋了。
饒是林國棟久歷宦海,他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中紀委會盯上一個小小的副處級干部,又為什么如此大費周章地通過一個管建疇來做這件事。
林國棟想不明白這些,但是他卻明白一點:被中紀委盯上。李曉寧的政治前途基本可以宣布終結了。其實從燕京回來之后,林國棟心里就已經升起了要整治李曉寧的心思,只是一時之間還沒下定決心而已。
現在既然中紀委替自己動了手,林國棟自然選擇就坡下驢。所以,他在深思熟慮之后,便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道:“既然管建疇不愿明說,那就代表這個案子是保密的,又是上面交代的案子,我們還是不要插手了。”
鄭建華做了那么多年的秘書,如何聽不懂林國棟的意思,立刻點了點頭,退了出去。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沖等在那里的鄭昶和劉奇峰說道:“老板的意思是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鄭昶眉毛一揚說道,“這是什么意思?不管了?”
“鄭書記難道對李曉寧沒有信心?”鄭建華反問了一句。
“我對他當然有信心……”鄭昶脫口而出。
“既然對他有信心,又何必擔心呢?”鄭建華意味深長地一笑說道。
“可是……”鄭昶還欲說什么,劉奇峰卻已經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劉奇峰從鄭建華的面部表情和語氣中已經看出了端倪——水有點兒深,還是不要靠的太近的好。
林國棟猜的不錯,任務是由中紀委辦公廳副主任陳達夫下達的,他曾經是管建疇在黨校時候的老師。管建疇對他有著充分的信任。
說起來,管建疇當年在黨校的同期同學,現在混的最差的就是他了。當年在黨校的時候,和他相似的干部有一大批,關系比較好的有三個人。現在會鉆門子的都有了好去處,包括他那三個好朋友,現在級別最低的也已經是副廳了,只有他還沒。不光級別上低人一等,物質生活,他也差的遠了。他現在一家子住的還是六十幾平的老房子,平時抽煙也都是七塊錢的紅塔山——一個連普通科員都不屑于抽的老牌子。
管建疇平時基本不回家,除了因為工作忙,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愿意面對老婆的嘮叨。跟很多女人一樣,管建疇的老婆也是天天嫌丈夫沒有能耐。嫌他不知道變通,只知道靠點死工資過活。
管建疇的老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什么現在是市場積極了,不是要你去找錢,是錢自己來找你,只要你別把錢往外推就行。什么現在的公務員工資制度跟市場經濟根本不配套了。你一個處級干部,每個月拿到手才三四千塊錢,怎么能應付眼下的形勢?房改、醫療、子女教育,在位時候還好說,退下來呢?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老婆孩子想想吧?過去講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不撈日后就沒著落……
管建疇說不過自己的老婆,只好選擇不回家,不聽她的嘮叨。要說他從來沒后悔過,也是假話。有時候看著自己手下的小青年也都抽的蘇煙、中華的時候,他也會生出不平衡的感覺。但是他一直在堅持著,堅持著心中的那份信仰,堅持著做一個正直的人。
他的堅持終于在今天得到了回報,陳達夫直接繞過鄭昶找的他。他認為這是上級對他的正直的認可,他的價值得到了體現。
管建疇同樣也有疑惑,為什么查辦一個小小的鎮黨委書記,需要驚動中紀委。他向陳達夫表明了這種疑惑。
陳達夫告訴他,別看李曉寧只是一個小小的副處級干部,但是他的背后牽扯著很多的大老虎,一旦查明李曉寧的犯罪事實,就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弄不好就是個全國性的大案子。所以,這個案子必須保密,中紀委暫時也不方便直接出面,地方黨委更不能插手。而管建疇如果能辦好這個案子,就是立了大功,組織上也不會虧待他的。
陳達夫末了很深情地以私人身份告訴管建疇,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遇。如果管建疇抓住了,他的人生將會發生重大轉折;如果抓不住,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所以,現在管建疇的工作熱情非常的高,他認為自己現在正在做正義的事情,同時也是在通過正當途徑為自己謀取利益。為此,他不惜違規辦案,當然了,他并不認為自己是在違規辦案。因為自己有中紀委的密令,可以便宜行事。
別克gl8并沒有回臨海,而是開進了下面一個小縣城的招待所。這個招待所平時并不對外營業,因為這里是省紀委的眾多辦案場所中的一個,專門用來雙規官員的。
陳達夫事先提醒過管建疇,李曉寧非常不好對付。因為他是個很著名的實干家,抓工作很有一套,也很能吃苦,這些連中央領導都知道。讓他做好打攻堅戰的準備。
管建疇一開始并沒有太重視陳達夫的這個意見。這些年經他手辦的案子不計其數,涉及的官員級別從副處到副省級都有,年齡從二十多歲到將近六十也都有,文化水平從初中畢業到博士也涵蓋了個遍。但是這些官員,沒有一個能過的了他這關的,甚至百分之九十的人,連兩天都堅持不下來就竹筒倒豆子,交代的干干凈凈。
李曉寧不過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毛頭小伙子,難道還能比那些官場老狐貍更難對付?
但是幾個回合下來,管建疇才發現原來李曉寧還真是一塊非常難啃的硬骨頭。
其實說李曉寧是塊硬骨頭并不確切,因為李曉寧從進了這個招待所之后一點兒也不硬,態度好得出奇,非常配合他們的調查問話。
無論管建疇他們問到哪一項工程,李曉寧都能從頭說起,怎么設想,怎么立頂,怎么組織,怎么落實,甚至很多精確到小數點后面兩位的數據他都能一口報出來。
可是越是這樣,管建疇越是頭疼。因為李曉寧說的這些,統統都證明李曉寧沒有貪贓枉法,他的所有的工作都是合法合規的。
管建疇不相信李曉寧是清白的,李曉寧越是說的明白,他越認為這是李曉寧狡猾的體現,他早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反調查準備。
李曉寧臉上不時出現的笑容,也被管建疇看成了是嘲笑,在嘲笑他的無能!這嘲弄的笑容讓他一次一次地想起老婆的那張臉,這讓他更加的煩躁。
他發誓,明天一定要讓李曉寧坦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