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之下,甲牛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可仍然有少許雨水滲到車內。
雨水落在車篷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卻遮不住車廂內眾人的怒火。
一個比柳子誠還小的秀才道:“馬上就到玉海府了!定要讓他方運遺臭萬年,然后讓左相聯合群臣摘掉他文人表率的封號!過去被摘掉文人表率封號的,無一不是犯了叛國逆種的大罪,一旦他被摘掉封號,必然文宮不保!”
“要是玉海府的人敢攔我們,那就不要怪我們婦道人家狠毒!子誠留的兩房小妾,正好養著費糧食,在玉海府下去陪子誠,也算是全了她們的貞潔。至于那一子一女,終究是柳家的血脈,以后認我為親娘,我不會虧待他們。”柳曲氏說完,看了一眼對面那個和柳子誠有三分相似的男人。
柳子智點點頭,道:“子誠雖然有錯,但終究是我的弟弟,可打可罰,方運既然逼死他,若是不去子誠墳前認錯,我絕不善罷甘休。更何況,叔父在京城看著我!我若不能扳回柳家的顏面,那他絕對不會像以前那般看重我!”
柳子智面容堅毅,目光有神,當年大源府第一花樓公子的輕浮和張狂全都消失,遠比柳子誠更英武成熟,只是過于陰沉。
“唉,你不在大源府,不知道這些天咱們柳家是怎么過的,我們這些人天天被別人戳脊梁骨,不知道多少人罵我們家是國賊,是逆種。唉……方運不死,我們柳家只能搬走了,這景國沒法待了。”一個老人輕嘆。
“柳家打拼兩百年才有這家業,我柳子智豈能眼睜睜看著毀在方運手里!今日,就是方運的污名傳天下之時!”
車內的柳家人齊齊點頭,方運不死。那柳家害景國大才的罪名將一直存在,方運文位越高,柳家的壓力就越大,直到被方運的文名徹底壓塌。
天空掠過的白云突然停下,然后跟在甲牛車上空。
白云之上,一個干瘦的老頭站在上面,他仿佛有種逆轉自然的力量,狂風暴雨到了他近處逐漸變小,到了他身邊已經沒有絲毫的風雨。
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頭頂上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大傘。如華蓋一樣籠罩在頭頂,阻攔一切外物。
文宗羅敬廷的目光比雨水更涼,他看著甲牛車上的“柳”字,冷哼一聲。
“你們運氣真好,哪怕再早十年,現在也已經死了。回去吧。”
羅敬廷話音剛落,百里內的天地微動,元氣被抽空,隨后一股奇異的力量落在兩輛甲牛車上。隨后兩輛甲牛車竟然調轉方向,返回大源府。
車明明在轉彎變向,可車里的人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問題,仍然在咒罵方運。
罵著罵著。他們就覺得累了,一點沒有覺得遲遲不到玉海府有什么問題,完全失去了時間上的概念。
羅敬廷的“平步青云”以極快的速度掠過空中,飛到玉海城近處。他雙目一掃,目光落在南副城的城樓上,疾馳過去。緩緩下落,里面的慶國人正在冷嘲熱諷。
“怎么,方茂才不敢說話了?好威風啊,把一家名門逼到如此地步,也配稱文人表率?”
“那柳子誠雖然有錯,但絕不可能殺人,你卻以文人表率來壓他,誰受得住啊,只能以死來抗爭!”
“柳家一門忠烈遭如此羞辱,我慶國文人必然要為他討回公道!”
景國人氣得睚眥欲裂,柳子誠死都死了,必然死無對證,他們哪怕把柳子誠夸成文人表率別人也不好說什么,因為除非柳子誠犯下叛國逆種大罪,否則死者為大,不能太過貶損。
要是事后景國官府嚴查,把柳子誠的殺人之罪定下來,這些人絕對會馬上污蔑方運連死人也不放過。
文人嘴利比刀劍。
方運果斷地道:“可笑,這種事斷然不會發生。”
一個慶國人卻笑道:“柳家人當然到不了這里,因為你會唆使玉海府的士兵攔截他們。不過,我們等等看,柳家人最后到底會怎么樣,唉,柳家一個小小名門,怎么可能是一國表率的對手!”
所有景國人心生寒意,意識到柳家人的來意比先前想的更加可怕。
方運正要開口,瘦小的羅敬廷慢慢悠悠進入城樓內,緩緩道:“誰說方運把柳家人逼得來求饒?妖言惑眾,掌嘴!”
羅敬廷的聲音明明不大,但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字字如狂風呼嘯,句句如海浪澎湃。
連續六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包括詩君首徒在內的六個慶國人全都被無形的巴掌打得離地倒飛,六個人撞在城樓的墻壁上,滿嘴血污,左臉又紫又腫,卻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眾人驚恐地看著羅敬廷,起碼要大儒才能聲出如風,而文宗則能語出如潮,隨便說幾個字就微言大義,擁有可怕的力量。
馮院君第一時間認出來,急忙恭敬地彎腰作揖道:“學生馮子墨,見過敬廷文宗!”
眾人急忙跟著彎腰作揖。
“拜見文宗大人……”
成為一國文宗后,上可罵昏君,下可罵群臣,半圣之下無人可擋。
被打吐血的六個人一聽是敬廷文宗,嚇得骨頭都軟了,拼了命也要站起來,可有一人實在站不起來,干脆跪著問候,哪怕有傷也不敢坐在地上。
這“懶文宗”的名號之所以天下聞名,不是因為羅敬廷真懶,而是因為當年羅敬廷剛成大儒為了軍功要去邊疆守三年,于是前往三蠻之一的林蠻邊界的一座邊城。
可是到了林蠻邊境第一天,羅敬廷連邊城都沒進,獨自一人殺入林蠻中,三天內滅了邊城附近大大小小近百個蠻族部落,二十多萬蠻族滅亡,殺死三個等同大儒的大蠻王,大蠻王之下的蠻族死傷不計其數。
回到邊城后守將驚駭地問他為什么這么做,羅敬廷回答:“三年的時間太久,我這么懶,哪有時間留在這里。我就在這里等三天,你遣人問問周邊林蠻,三年之內不進犯我人族行不行,哪個部落說不行,我親自去再問一次。”
結果周邊林蠻全部承諾三年內絕不出現在邊城百里內,羅敬廷待了三天后回圣院。
那座邊城不僅三年內無蠻族敢進犯,直到現在也沒有大股妖蠻敢靠近。
懶大儒的名號隨之傳揚,等羅敬廷成文宗后,就是人盡皆知的懶文宗。
正是傳說這羅敬廷和妖蠻一樣不講理,什么都可以用懶當借口快速解決,所以慶國人驚恐不已,生怕犯了羅敬廷的忌諱被罰。
眾人行禮過后,董知府道:“不知文宗大人駕到有何貴干?”
羅敬廷掃視眾人,最后目光落在方運身上,微微一笑,道:“我自圣院來,有要事找你,與我出去詳談。”
“我是方運,沒認錯人?”方運邊走邊問。
羅敬廷懶洋洋道:“城樓之上,獨你一人可使我前來!”
景國人心服口服,慶國人很不服氣,可也只能繼續不服氣。
羅敬廷走出城樓門,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那六個靠著墻的慶國人,道:“文會結束后,你們六個去南疆的雨葉城,在軍中服役五年。”說完轉身就走。
六個慶國人無助地呆在那里,那雨葉城就是當年羅敬廷去過的邊城,雨葉城的人把羅敬廷當成保護神一樣,他們去了那里絕對會非常凄慘。
方運跟著羅敬廷向城墻下走去。
“不知文宗大人找我何事?”方運問。
羅敬廷邊走道:“你的《三字經》原稿可在手中?”
方運愣住了,心想這文宗竟然不遠萬里要自己的原稿,這……給還是不給?
“你怎么不會說話?”羅敬廷回頭一看方運的表情,忍不住笑道,“離開圣院前我看了看你的……事情,似乎有人為了搶你的文稿打起來。不過你放心,這《三字經》我可不敢搶。東圣大人派我來取《三字經》原稿,是為了放入眾圣殿。”
“什么!”方運忍不住驚叫起來,他太清楚把《三字經》放入眾圣殿的意義,只有能大量增強人族氣運的名作或圣物才能放入眾圣殿,名曰鎮壓氣運,讓人族氣運不流失,而且還有神秘的作用。
哪怕是傳天下的詩詞文章也沒資格放入眾圣殿,一旦《三字經》入了眾圣殿,那絕對是可怕的大功績。
方運在野史里讀過入眾圣殿還有其他好處,可具體什么好處卻不知道,而那寫野史之人說連大儒都要為之瘋狂。
“怎么,你原稿沒了?”羅敬廷笑著問。
“有,當然有!走,我帶您回家去取。”方運道。
羅敬廷道:“玉海城這么大,一去一回文會怕是結束。你家在何處,指給我看。”說著對著前方一抓,元氣涌動,匯聚成一座一丈見方的玉海城圖,大到平湖,小到一棟小屋,全都惟妙惟肖。
方運仔細一看,竟然還有人來人往。
方運指向自己的家,他的手指越往前,指著的地方越是放大,最后整個方家的大院占據一丈見方的地圖。
奴奴正在院子里跟一只蝴蝶嬉戲,不過突然一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后繼續跟蝴蝶玩。
“沒想到你竟然養了一只香狐。”羅敬廷一揮手,元氣影像破碎,然后腳下出現平步青云,載著方運急速飛往方家。
地面的景物快速倒退,不過十幾息的時間,兩人就出現在方家上空,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