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象作詩的消息猶如一陣狂風席卷圣元大陸。
由于只有舉人或更高文位的讀書人能進入論榜,其余人只能在繁華地段等待那些舉人公布才能得知。
問友居中有幾位外地的舉人,因為談論文會席位沒有去看論榜,現在聽到有人大喊,他們幾人立刻拿出官印,附近的人全部閉上嘴,靜靜地看向這些舉人。
數息后,一個舉人睜開眼,點點頭,道:“張龍象的確已經作了一首詩,名為《觀洞庭湖贈慶君》。”
酒樓掌柜立刻大喊:“快!快上筆墨紙硯!”
一旁的小二立刻拿起筆墨紙硯,沖向那位舉人。
那舉人點點頭,提筆便寫,一邊寫一邊口誦。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那舉人誦完首聯和頷聯后,眾人紛紛點頭,但聽完全詩,許多人露出詫異之色。
“詩是好詩,但……不應該啊……”張宗石和多個讀書人低聲喃喃自語。
“這首詩難道有特別之處?王先生可否講解一二?”一個少年書生詢問身旁的老秀才。
那老秀才微笑道:“老夫不才,不說最后的頸聯與尾聯,只談首聯與頷聯,這前四句實乃佳句。第一句的‘八月湖水平’雖是平鋪直敘,但卻準確描述八月洞庭湖的特點,那便是湖水已經漲到與岸邊齊平,這個‘平’字一出,讓人仿佛能感覺到洞庭湖水幾乎滿溢出來,用字之巧,實乃罕見。當年方虛圣曾作過一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其中用‘生’而不用‘升’,震撼世人,恰恰也是在中秋文會之上。當然,這個‘平’字比‘生’字稍遜半籌。”
附近的讀書人輕輕點頭,沒想到這位老秀才見識如此不凡,都靜靜聆聽,連那幾個舉人也放下官印。
“第二句‘涵虛混太清’中的‘涵虛’是指水面倒影天空的景象,而太清便是指天空,水影天空,與天混同。前一句是寫洞庭湖的狀,那此句描述洞庭湖的貌,用字取景之準,實乃上佳。這不得不讓人想起張鳴州那首‘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兩句所取之景,皆美如畫。”
“先生說的是。”那少年書生連連點頭。
“云夢澤便是洞庭湖的別稱,岳陽也是巴陵城的別稱,洞庭湖上水氣蒸騰,風一吹,則波浪滾滾,風浪之大,仿佛要撼動巴陵城。你可知‘波撼岳陽城’這句妙在何處?”
“學生……不知。”少年面色微紅。
“前面兩句寫湖水漲滿,又寫湖面與天空混在一起,一寫水多,二寫水面寬廣,但無論如何寫,都只是一座大湖而已,現在寫洞庭湖的波浪仿佛能撼動巴陵城,便是與前面呼應,讓洞庭湖有海洋之勢。都說張鳴州非常人,親眼見到這首詩,不得不佩服其才。”
“先生,您為何不講后面四句?”
老秀才笑了笑,道:“老朽才疏學淺,看不懂后面四句。”說完,老秀才不再說話。
許多讀書人聽懂老秀才的話,但也有一些人仔細琢磨,隱約明白了一些事。
酒樓掌柜是個人精,見老秀才不談后面四句,知道有忌諱,于是笑道:“來人,給這位老先生送上十二年份的巴陵老窖!誰能繼續解讀前四句?若獲得認可,本店同樣贈送一壺十二年份的巴陵老窖!”
許多喜酒的讀書人雙眼發亮,巴陵老窖是象州三大名酒之一,超過十年份的都極為昂貴,沒想到這里還能贈送十二年份的。
就見一個嗜酒的中年童生道:“不才縱觀全詩,想到更多。大家也知道,洞庭湖秋天風浪雖大,但說到‘波撼岳陽城’未免過于夸大。那么,張龍象為何如此寫?以我之見,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便是張龍象心中豪氣萬丈,認為自己攜天地之勢沖擊巴陵城,奪下四大才子之首的位子,文壓方運!至于第二種可能,那便只是張龍象心中思緒起伏,才氣震蕩,想要一展雄風,與洞庭湖的風浪相呼應,方可形成‘波撼岳陽城’。”
“不錯!”眾多讀書人輕輕點頭,若是花費時間,在場眾人都可以做出這種解讀,但這首詩剛出現便能如此迅速解讀,說明此人頗有才氣。
“好,贈這位客官一壺十二年份的巴陵老窖!”
于是,眾人開始討論這首詩的前四句,都覺“平”“混”“蒸”和“撼”四字用得極為準確,明明是文字,卻讓洞庭湖動了起來,實在是難得的好詩,至少是達府之詩,甚至有可能鳴州。
但是,許多人一直談論這四句,避開后面那四句。
議論了許久,一個讀書人笑道:“宗石老兄,我看眾人都不提后四句,你可要站出來說說實話。”
許多讀書人微笑著看向張宗石,在場只有他最適合接這個臟活。
張宗石早就知道會有人這么說,無奈一笑,道:“后面四句啊,我看沒什么啊。無非是在說,張龍象覺得在君主圣明的時候閑居有些羞愧,想要渡過洞庭湖,卻沒有舟槳。閑坐在岸邊看著那些釣魚的人,空有羨慕之情,卻沒有魚到手。后面四句簡單易懂,哪有什么實話虛話。”
“宗石啊,你變了,不老實了!”
“是啊,張兄你避重就輕,這點可不好,非常不好!”
“身為虛圣血詩墻的擁有者,你不出手,誰人出手?你說吧,我是舉人,有官印,可以把你的話發布到論榜之上。”一個舉人笑道。
眾人紛紛要求張宗石實話實說,張宗石推辭不過,只得開口。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顧不得背負罵名,張鳴州即便是兩界山功臣,也得讓人評說!這首詩前四句是佳詩,但后四句,只能說是假詩!后四句一言蔽之,求官。依在下之間,后四句無非是在說一件事,張龍象想離開文界,把沖破兩界隔閡比作渡過洞庭湖,但是又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落腳,畢竟圣元大陸對他來說人生地不熟。于是,他便昧著良心說慶君是圣明的君主,自己在他面前感到羞愧。他不是羨慕那些釣魚之人,而是羨慕被慶君重用的官員,想要在慶國擔任要職!那句‘波撼岳陽城’,實則暗示自己可以充當慶國先鋒攻擊方運與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