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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宮川正的話,長友永嗣并沒有任何輕松的模樣,他向宮川正微微地鞠了一躬,說道:“宮川先生,這回真的不一樣,我看我們非但不能動用庫存,還需要趁著價格低廉的時候,大量增加儲備才是。”
“價格低廉?”宮川正一愣,“長友君,你剛才不還說價格已經漲了3倍嗎?”
“是的,是已經漲了3倍。但據我和一些市場分析專家的討論,他們認為,未來重稀土的價格很可能還會出現更大的上漲,漲到現在的10倍以上,也并非不可能。”長友永嗣說道。
“為什么?”宮川正有些聽不懂了。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官僚,對于企業的經營情況和外部環境一直都是非常關心的,只是稀土的事情變化得太快,他有些跟不上了。
長友永嗣道:“這個理由說起來很復雜,但有一個簡單的事實,我一說出來,各位就能明白。這一次負責中國南方重稀土整治的,是中國大秦集團。中國政府已經把稀土的經營權從三大外貿公司手里收回去,完全授予了大秦集團。”
“大秦集團!”技術總監平野貞夫差點跳了起來,“你是說董事長名叫秦海的那個大秦集團嗎?”
“正是,我們在中國云江省的采購人員,親眼看到秦海帶著軍人前往礦山進行查封。”長友永嗣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他相信平野貞夫是能夠聽懂這其中的玄機的。
“唆嘎!”平野貞夫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把頭轉向宮川正,說道:“宮川先生,我現在明白秦海為什么要用鏑鋱鐵合金專利來交換我們的釹鐵硼專利了。”
當初秦海在京城把鏑鋱鐵合金的樣品送給平野貞夫,平野貞夫立即趕回日本,對樣品進行了全面的物理和化學測試。測試結果顯示,首先,這種合金的成分的確包含有大量的鏑和鋱,釹、釤等元素的含量遠低于釹鐵硼和釤鈷合金,也就是說,這的確是一種新型的稀土磁性材料,不是傳統材料的升級版。其次,鏑鋱鐵合金的剩余磁感應強度、矯頑力、最大磁能積、居里溫度等重要指標,都優于釹鐵硼,顯然是一種非常有前途的材料。
至于鏑鋱鐵合金中使用的鏑元素和鋱元素價格高于釹元素,這個問題并沒有過于困擾平野貞夫,因為相比磁性材料成品的價格,原材料中鏑和鋱的成本是可以承受的,當然,這是在現行的稀土價格水平之下。
基于這樣的認識,春山公司迅速與大秦集團達成了專利互換協議,用釹鐵硼專利,交換對方的鏑鋱鐵合金專利。專利交換意味著雙方可以分別對對方的專利進行生產,并且可以在對方專利基礎上進行進一步的開發。在春山公司看來,鏑鋱鐵合金的問世,將使釹鐵硼的市場價值大幅度下降,用一項落后的專利交換一項有廣闊前途的專利,是非常合算的。
可是春山公司猜到了開頭,并沒有猜到結尾。就在專利互換協議墨跡未干之際,大秦集團居然從中國政府那里拿到了稀土的獨家經營權,并且以整頓為由,限制包括鏑和鋱在內的重稀土的出口,使重稀土價格不斷攀升。
如果這種情形持續下去,春山公司雖然坐擁鏑鋱鐵合金的專利,但手里拿不到鏑和鋱,又能玩出什么花樣來?另外,如果鏑和鋱的價格真的上升了10倍,鏑鋱鐵合金與釹鐵硼相比,性價比就完全沒有優勢了。下游廠商選擇永磁材料也是要考慮成本的,這么貴的東西,誰用得起呢?
換成其他的一個人和一家公司來整治稀土,春山公司都可以相信這只是一時的動作,不會持久。但得知做這件事的是大秦公司,而且秦海以一個董事長之尊,居然赤膊上陣,親自去查封礦山,要說這其中沒有陰謀,那是誰也不信的。平野貞夫可以拿腦袋來賭,認為秦海整治中國南方重稀土的起因,正是鏑鋱鐵合金。
“秦海這個人,太不講信用了!”平野貞夫怒道,“他分明就是挖了一個陷阱讓我們往里跳,用一個毫無前途的鏑鋱鐵合金專利,騙走了我們的釹鐵硼專利。”
“鏑鋱鐵合金并非毫無前途,它只是對我們而言沒有前途,在秦海的手里,卻是大有前途的。他壟斷了鏑和鋱的生產,這就意味著全世界只有他才能夠提供出充足而廉價的鏑鋱鐵合金材料。”宮川正皺著眉頭說道。
“這樣一來,我們的釹鐵硼材料也會受到打壓。他可以把鏑鋱鐵合金的價格降得很低,讓釹鐵硼沒有市場。而我們無法得到鏑和鋱,根本無法與他競爭。”銷售總監岡崎三郎惱火地分析道。同樣的手法,春山公司對別人已經用過無數次了,誰也沒想到,這一回居然被別人算計到了自己的頭上。
“我們能不能從土耳其弄到氧化鏑和氧化鋱?”宮川正對長友永嗣問道。
長友永嗣無奈地搖搖頭道:“不可能了,土耳其的兩家磷釔礦都已經關閉,要恢復生產起碼要一年時間,而且僅僅依靠氧化鏑和氧化鋱的訂單,無法讓他們保持盈利,所以他們是不會愿意恢復的。”
“該死的中國人!”岡崎三郎惡狠狠地罵道。
長友永嗣看了看宮川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有些事情是沒法去吃后悔藥的,事到如今,再多說什么也是徒費口舌而已。
其實,土耳其那兩家磷釔礦,原本是可以不用關閉的。在國際稀土價格暴跌的時候,他們曾致電春山公司及其他一些稀土用戶,希望這些公司能夠幫忙抬高一下稀土價格,讓他們能夠止虧。他們當時的理由,就是全世界不能只靠中國一家來提供稀土,這對于稀土市場的穩定是極其不利的。
然而,春山公司作為買家,哪里會接受這樣的建議?他們甚至還采取了一些手段,誘使中國稀土的價格進一步下降。其結果,就是那兩家土耳其磷釔礦出現巨額虧損,最后只能宣布破產。由于國際稀土價格過低,根本沒人愿意接手,這兩家礦就是這樣被廢棄了。
土耳其的這兩家礦,主產品是稀土釔和鑭、鈰,同時也能夠生產少量的鏑和鋱,但只是作為副產品存在而已。
稀土元素一共有17種,這17種元素所以會得到一個統一的稱謂,就是因為它們在元素周期表上屬于同一族,在成礦里能夠伴生。大多數的稀土礦都能夠出產多種稀土,只是每一種稀土的比重有所不同而已。輕稀土礦也能生產重稀土,但其含量不及重稀土礦,所以不可能專門生產重稀土,而只能是以輕稀土為主,重稀土作為副產品存在。
秦海的陰險之處,就在于他讓輕稀土的價格保持在低位,把其他國家以輕稀土為主業的稀土礦都擠兌得破產倒閉。這樣一來,市場上的重稀土供應也就中斷了,只能指望中國南方特有的離子吸附型重稀土礦來提供產品。
時下,由于秦海的操縱,氧化鏑、氧化鋱等重稀土的價格的確漲起來了,但要讓土耳其、巴西、美國等地的稀土礦恢復生產,卻仍然是毫無可能。人家碩大的一個礦,總不能為了生產一些副產品而重開吧?如果這些礦原來沒有關閉,現在保持生產,倒也還行。可是要讓已經關閉的礦山再恢復生產,成本就太大了。最要命的是,萬一你這邊花費大量成本恢復了生產,人家中國人把重稀土價格又降回去了,你找誰說理去?
50美元甚至500美元一公斤的氧化鏑,對于春山公司來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但對于一個以輕稀土為主的礦山來說,卻又是完全不值得去做的小買賣。春山公司的尷尬,就在于此。
宮川正也想到了這些問題,他原先不相信中國政府能夠把稀土完全管控起來,尤其是在中國急需大量外匯的情況下,稀土出口是不可能被限制的事情。沒料想,不知從哪冒出來秦海這樣一個人物,他有足夠的資本能夠整合稀土資源,同時又有核心技術,能夠實現稀土的深加工。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把稀土原料出口變成稀土深加工產品出口,化解了出口創匯的壓力。
面對這樣一個對手,春山公司不可能再抱有僥幸心理,要想在鏑鋱鐵合金這個領域保持自己的存在,那就必須像長友永嗣說的那樣,趁著價格還沒有漲到頂,趕緊加大而不是減少儲備,日后還得指望這點庫存去和秦海搶永磁材料的市場呢。
“平野君,你們對鏑鋱鐵合金的研究,進展到什么程度了?你們估計公司未來幾年內,需要消耗多少氧化鏑和氧化鋱?”宮川正對平野貞夫問道。
“我們已經在中國人的專利基礎上,開發出了三項新的鏑鋱鐵合金技術,各項性能都遠遠超過釹鐵硼,完全有希望應用于磁盤驅動器、汽車電機等方面。按我們的測算,未來三年內,我們公司生產鏑鋱鐵合金至少需要600噸氧化鏑和100噸氧化鋱。”平野貞夫認真地回答道。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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