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電機廠?”
朱曉東皺了皺眉頭,說道:“安河電機廠是省屬企業,我們紅澤市招商局管不了啊。還有,我聽說安河電機廠已經被一家日本企業收購了,徐處長,你有印象沒有?”
徐高洋是做業務的,對于各種招商動態自然是非常熟悉的,他趕緊答道:“是的,是一家名叫小原機械會社的日本企業,是通過省里進行的收購。”
“小原會社嗎?”田如芝裝出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樣子,她扭頭和馬格嘀咕了幾句,然后又轉回頭來,冷著臉說道:“小原會社是我們賽米公司的競爭對手,這一點我必須先向各位說明。既然小原會社已經進入了安河省,那我們賽米公司也必須進入安河省,否則稀土永磁電機這個市場,就會被小原會社壟斷。我希望紅澤市政府能夠給我們提供必要的支持。”
“這是肯定的!所有的投資商都是我們的朋友,我們都會熱情給予幫助的。”朱曉東欣喜地回應道。投資商之間有競爭關系,這是招商局喜聞樂見的事情。有競爭就意味著他們的投資會更加不惜工本,而相互之間的競爭則會導致投資額度互相攀比,從◆而給地方帶來最大的好處。安河電機廠是什么樣的規模,朱曉東是明白的,如果賽米公司擺出一副要和收購了安河電機廠的小原會社決一死戰的姿態,那么后續的投資將會十分可觀。
“我想了解一下,安河省除了安河電機廠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電機企業?我的意思是說,需要是具有一定實力,同時安河省又愿意與外資進行合作的電機企業。”田如芝問道。
“這個嘛……”朱曉東拖著長腔,裝出了一副為難的樣子。絲毫不理睬坐在一旁的徐高洋向他拼命使的眼色。
“怎么,朱局長有什么難處嗎?”田如芝是個擅長于察顏觀色的人,一看朱曉東的嘴臉,就知道他是打算要漫天要價了。
田如芝向朱曉東打聽有沒有其他電機企業,其實是多此一舉,因為她早就知道紅澤市就有一家原先隸屬于二輕局的小型電機廠。名叫紅澤電機廠。田如芝此次來紅澤,也正是沖著紅澤電機廠來的。她向朱曉東詢問,只是為了讓對方先開口而已。
根據秦海提供的資料,田如芝知道紅澤電機廠的經營狀況非常不好,已經長期處于虧損狀態,紅澤市一直想把這家廠子賣出去,只是苦于找不到愿意接手的人。照理說,賽米公司到紅澤來收購電機廠,朱曉東應當在第一時間向他們推薦紅澤電機廠才是。他這番做作,顯然就是要坐地起價了。
如果田如芝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外商,沒準朱曉東的這種伎倆就能起作用了,他能夠把只值白菜價的紅澤電機廠至少賣出一個土豆價,如果忽悠得更厲害一點,把白菜說成是湯山溫泉里培育出來的綠色有機蔬菜,從而報出一個10倍、20倍的高價,也不是不可能。可惜的是。田如芝對紅澤電機廠的了解,甚至比朱曉東還要清楚得多。他這副樣子,純粹就是浪費表情了。
“朱局長,咱們紅澤電機廠……”徐高洋有些忍不住了,湊上前小聲地提醒道。他以為朱曉東是睡迷瞪了,以至于連這樣一家廠子都給忘了。
“徐處長,你說的是紅澤電機廠嗎?”朱曉東用八倍的音量問道。然后又拼命地搖著頭,說道:“不行不行,紅澤電機廠是市里的骨干企業,每年為市里提供幾百萬的利稅,怎么能夠轉讓給外商呢?”
“……”在座在招商局干部們齊齊地翻了個白眼。局長這是早上忘吃藥了吧?紅澤電機廠一年虧損十幾萬,全靠著銀行貸款才維持住了工資發放,他說一年幾百萬利稅的……莫非不是這個位面上的企業?
“是嗎?”田如芝笑得很甜,不過一看就讓人覺得她是在假笑,她說道:“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不奪人所愛了,我們可以到北溪、岑州再去了解一下。要不,朱局長,咱們就到這吧?”
說罷,不等朱曉東反應,她就收拾起東西,站了起來,馬格原本就是唯她是從的,見狀也站起身,向眾人聳聳肩,表示出一種因為不能合作而遺憾的意思。
“不不不,田總監……”朱曉東這才知道自己裝叉裝過頭了,人家是專業搞電機的,到招商局之前已經去過了材料學院,見過了孫玉智,怎么可能不了解安河省的情況呢?人家問一句,只是出于禮貌,或者出于某種談判策略,自己在人家面前紅口白牙吹大牛,人家不惱火才怪呢。
“田總監,你不要急嘛。”朱曉東站起身,向田如芝和馬格做著“請坐”的手勢,等到二人面帶慍色地重新坐下,他自己才坐下來,訕笑著說道:
“剛才我對紅澤電機廠的表述,有些不太準確。紅澤電機廠是我們紅澤市的重點企業,長期以來都是稅利大戶,這是不容置疑的。不過,最近一兩年,由于技術上有些滯后,產品出現了滯銷,的確是有一些困難,我們市里也一直希望能夠找到戰略投資商,通過引進資金和技術的方法,使紅澤電機廠恢復生機。所以,如果馬格先生和田總監對紅澤電機廠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就此問題進行進一步的談判。”
要不怎么說當官也是一個需要技術的職業,朱曉東在裝a到裝c之間,能夠如此迅速地轉換,這種功力不是常人能夠比擬的。一轉眼的工夫,他就能夠把自己此前的話全部推翻,明明是自己打臉,卻能說成是拍蜻蜓,你能奈他如何?
田如芝笑了,她才不會去和朱曉東計較什么,只要朱曉東認栽了,愿意拿出合作的誠意來,她又何必去揭對方的短呢?她看了看馬格,裝作征求馬格意見的樣子,然后不等馬格說什么,她就開口了:
“這么好的企業,朱局長愿意忍痛割愛,我們非常感動。有關紅澤電機廠的情況,我昨天也向孫玉智教授咨詢過,他的說法和朱局長相仿,都是說紅澤電機廠是紅澤市的骨干企業。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剛才有些不便直接詢問這家企業的情況,也是不想讓朱局長和各位為難的意思。”
“不為難,不為難。”朱曉東連聲道,“中央鼓勵我們吸引外資,放開步子搞開放。費米公司如果能夠和紅澤電機廠合資,向紅澤電機廠注入資金和技術,對于紅澤電機廠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嘛,我們招商部門肯定是舉雙手贊成的。我們搞招商的,沒有什么門戶之見,外資也好,民營資本也好,不都是在我們紅澤的區域內搞生產嗎?這就是我們紅澤的企業了嘛。”
“朱局長能夠這樣想,我們就放心了。”田如芝道,“不知道紅澤市對于我們投資紅澤電機廠的條件,有什么考慮?”
“我們希望采取合資的方式,紅澤電機廠的有形和無形資產折價1000萬元,吸引外資1000萬元,雙方各占50。如果貴方希望控股的話,那么投資金額應當達到1200萬元,占股51。”朱曉東說道。
田如芝道:“對不起,朱局長,恕我直言,紅澤電機廠的有形資產恐怕值不了100萬,至于說無形資產,就更不值一提了,因為它的品牌和技術都沒有可取之處。”
“品牌……在紅澤本地還是有一定影響的。”朱曉東紅著老臉爭辯道,說罷,也不等田如芝反駁,就趕緊揭過了這個問題,轉而說道:“至于有形資產嘛,我們可以考慮請一家會計事務所來進行評估,我剛才說的1000萬,只是一種預估的數值,可能有些不太準確了。”
田如芝懶得再和朱曉東去糾纏,她直截了當地說道:“正式簽約之前,我們會委托國際知名的會計事務所來進行評估的。現在我先陳述一下我們的意向:我們將向紅澤電機廠投資300萬美元,包括直接的資金投入和技術折價,同時要求占股90。紅澤電機廠原有的工人我們會全部保留,相關債務我們也會接受。這個條件,應當是非常有誠意了吧?”
“300萬美元,占股90?”招商局的官員們互相交換著眼神,臉上流露出來的都是喜色。
紅澤電機廠早已成為紅澤市的一塊心病,招商局也曾經向多個客商進行過推銷,但都沒有成功。招商局對于紅澤電機廠的估價,其實也就是100萬人民幣的樣子,廠區倒是有100多畝土地,但在那個時候,誰又會在意土地的價值呢?
在與田如芝談判之前,大家心里的期望是費米公司花一二十萬美元買下紅澤電機廠的全部資產,至于后續如何投資,就與招商局無關了。朱曉東提出合資的思路,不過是漫天要價,以便在田如芝坐地還錢的時候多一些談判的砝碼。大家萬萬沒有想到,田如芝居然會開出一個如此優惠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