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認準了秦海是貴客,馮天磊自然不能讓他一直呆在堤壩上,而是把他領回了設在大壩下面一處高地的營部帳篷。黑子從車子卸下五箱布袋,交給陳勇超,然后便開著車,跟在馮天磊和秦海的后面,也來到了營部。
挑簾進了帳篷,馮天磊喊過正在伏案寫材料的教導員戴廣超,鄭重其事地把秦海介紹了一遍。戴廣超一面和秦海握手問候,一面在心里犯著嘀咕,不知道自己這個一向眼高過頂的老搭檔為什么會突然對這樣一個小年輕如此看重。
“老戴,你猜猜看,秦總給咱們帶了什么東西來?”馮天磊心中高興,自然要變著法地找人分享,他笑嘻嘻地看著戴廣超,問道。
“這個我怎么猜得著?”戴廣超看看馮天磊,又看看秦海,直接就棄權了。如果秦海不在身邊,他倒是可以陪著馮天磊逗一逗,但人家客人在旁邊,你猜什么都不合適。猜中倒也罷了,萬一猜錯了,豈不是責怪別人沒有帶這樣的東西來?再說,馮天磊一點提示都沒給,戴廣超如何能夠猜得出來。
“我告訴你吧,是一萬條麻袋!”馮天磊笑容滿面地說道。
“一萬條!”戴廣超幾乎驚呆了,心中的狂喜與此前的馮天磊毫無二致。
“怎么,路已經修通了?秦總帶著車隊來的?”戴廣超急不可耐地問道。
馮天磊得意地搖了搖頭,道:“沒有,秦總是開著一輛越野車來的,車上給咱們裝了一萬條麻袋。”
“這怎么可能?”戴廣超有些暈,一萬條麻袋有多大體積,他是清楚的,一輛越野車就算在車篷上搭一個兩米高的架子,也不可能裝下一萬條麻袋。可是,如果秦海沒有帶麻袋來,馮天磊怎么可能如此歡喜。這其中莫非有什么奧妙?
馮天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讓黑子又取了一條布袋出來,親自給戴廣超演示了一遍。戴廣超摸著那薄如蟬翼的超聚乙烯織物,感慨道:“這才真叫高科技啊。對了,老馮,你剛才說秦總是哪家企業的董事長?”
“叫個什么秦集團……”馮天磊摸著后腦勺,尷尬地沖秦海笑道,“不好意思啊。秦總,我這個記性比較差,你們公司叫什么名字來著?”
年紀輕輕就能夠當上一營之長的人,自然不可能記性差到這個程度,只是因為馮天磊天生就對社會上這些企業不感興趣,所以秦海自我介紹的時候,他這只耳朵進、那只耳朵出,根本就沒有去理會秦海說了什么。及至被秦海帶來的神奇的布袋震住了,他這才開始重視秦海,但也不好意思再問一遍了。
秦海這些年和軍方的人打交道也很頻繁了。知道部隊里有一些人就是這樣,不太愿意奉承像他這樣的企業家。秦海對于馮天磊這類人沒有任何的反感,相反還有幾分尊重,因為這些人才是真正一心撲在軍隊事務里的,不會為外界的俗務所左右。
他正想重新向戴廣超做一個自我介紹,卻見戴廣超瞇縫著眼認真地看了看他,然后試探著問道:“秦總……該不會是安河大秦集團的秦海董事長吧?”
“沒錯沒錯,秦總就是叫秦海,這個我可記得,怎么。老戴,你聽說過秦總這個人?”馮天磊詫異地問道。
“我的天啊!”戴廣超一下子局促起來了,他伸出雙手想和秦海握一下,手伸到半截。又猶豫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失禮。和馮天磊不同,戴廣超作為搞政治工作的,對于時事關注得還是很多的,秦海這樣一個傳奇人物,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被媒體稱為全國首富、能夠成為冀老座上賓的這個秦海,居然會帶著兩褲腳的泥水,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老馮,你就這樣怠慢秦總他們?”戴廣超看著馮天磊,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馮天磊的脾氣他是清楚的,他完全能夠想象得出秦海與馮天磊打交道的過程是怎么樣的,如果秦海沒有帶來這一萬條布袋,估計馮天磊絕對不會給他一個好臉色。
“我怎么可能怠慢秦總,我這不是特地邀請他到咱們營部來了嗎?對了,老戴,我知道你有好茶葉,咱們條件有限,就以一杯清茶感謝秦總他們吧。”馮天磊對戴廣超想的事情渾然不知,樂呵呵地出著主意。
“對對對,你瞧我,都忘了給秦總他們倒茶了。”當著秦海的面,戴廣超也沒法向馮天磊解釋什么,他忙不迭地找出兩個搪瓷缸子,從一個看上去挺精致的小盒子捏了點茶葉放進缸子,然后拎起桌上的熱水瓶,拔開蓋子就準備泡茶。水還沒倒出來,他突然停住了,遲疑了一下,便向帳篷外喊道:“小郭,小郭!”
文書郭曉強應聲而至:“到!”
“你去拿兩瓶礦泉水來,燒點開水給秦總他們泡茶。”戴廣超小聲地吩咐道。
“去……哪拿?”郭曉強詫異地問道。
“當然是……衛生隊了。”戴廣超后面的聲音幾乎都聽不清了。
郭曉強撓了撓腦袋,說道:“那……得你寫個單子才行,這是你規定的。”
“特事特辦嘛……”戴廣超有些惱火,他不想讓秦海他們看出這其中的問題,所以沒法向郭曉強細說。可這個郭曉強也是腦子笨點,看不出形勢,還在那一根筋地說著開單子的事情。
“戴教導員,你們這是什么情況?我剛才看你那熱水瓶里,不是挺滿的嗎?”秦海插話問道。
“這水我們自己喝沒事,用來招待秦總這樣的貴客就不合適了。”戴廣超支吾道。
馮天磊不擅長作偽,見秦海問起來,便解釋道:“我們帶的飲用水不夠,這兩天道路斷了,物資給養送不進來,所以營里做了一個決定,把剩下的礦泉水全部集中在衛生隊,保證讓病號喝上干凈水。至于我們,從我這個營長到普通戰士,喝的都是簡單過濾了一下的江水。這水燒開喝倒也沒事,就是帶點黃顏色,用來招待你們,的確是不合適。”
“呵呵,原來如此。”秦海笑了起來,“教導員的好意,我們領了。不過,小郭不必到衛生隊去拿礦泉水,我們這次來,已經做了準備的。”
“你是說,你們自己帶了礦泉水?”戴廣超問道。
“我們帶的東西,可比礦泉水好得多。”秦海又賣了個關子,“小郭同志,麻煩你去提一桶江水來,我給兩位首長變個魔術。”
郭曉強得了戴廣超的認可,拎了個水桶飛跑著到江邊打水去了。等他拎著一桶渾濁的江水回來的時候,看到營長、教導員正和秦海蹲在越野車旁邊,圍著一個一尺多見方的鋁合金箱子,指指點點地說著什么。
“水打來了?來,你從這個口子把水慢慢地倒進去。”秦海指著箱子頂上的一個進水孔,向郭曉強吩咐道。
郭曉強提起水桶,照著秦海的指示,慢慢地把水倒進箱子,大概隔了兩三秒鐘,箱子靠底端的一個出水口開始流出了清水。秦海拿過戴廣超的搪瓷缸,先接了一點清水,涮了涮缸子,然后便擱在出水口下面,不一會就蓄滿了一杯清澈的凈水。
“馮營長,你嘗嘗,看看這水的口感如何。”秦海換了一個空缸子繼續接水,把手里裝滿了水的缸子遞給了馮天磊。
馮天磊是個粗線條的人,他絲毫沒有擔心秦海遞給他的水有什么不妥。他從秦海手里接過缸子,湊到嘴邊猛喝了一大口,在嘴里咕嚕咕嚕地漱了一下,再全部咽了下去,然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用陶醉的口吻說道:“哎呀,真是好水!這兩天凈喝那黃湯,我覺得滿嘴都是沙子,這一下可算是洗干凈了。”
“這水……有什么異味嗎?”戴廣超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里的擔心說出來了,他看出秦海帶來的是一臺凈水設備,但不知道其中的原理,萬一里面用的是什么藥品,這水的口感肯定是要受到影響。
馮天磊道:“能有什么異味,就是清水,比老子過去三十年喝過的清水都好喝!”
說話間,秦海的另一個缸子也已經接滿水了,他把缸子遞到了戴廣超的面前。戴廣超接過缸子,同樣喝了一大口,在嘴細細品了一下,然后才似乎有些戀戀不舍地咽進肚子,驚嘆道:“真是神了,我們也帶了過濾器,可我們過濾出來的水,總是帶著股土腥氣,顏色看著泛黃。秦總你這是什么寶貝,能把水濾得這么干凈?”
秦海用手拍了拍那個濾水器,說道:“其實這就是咱們部隊里的制式裝備,是我們集團專門為部隊開發的,核心部件用的是我們集團特有的特級過濾膜。不過,因為成本的問題,部隊目前還沒有全面裝備,暫時只提供給了駐守邊防和海島的部隊。一臺這樣的設備,能夠供應一個連的飲用水需要。”
“這也是專門給我們帶來的?”馮天磊的眼睛里閃著貪婪的神色,如果秦海敢說這不是給他們的,他真有一種動手搶過來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