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又是一月,華山。
今日實在堪稱華山派、神劍仙猿穆人清接過掌門以來,最熱鬧的一日。二弟子黃真率先回來,其門下大弟子“八面威風”馮難敵帶著八名師弟、兩個兒子,同時歸派認祖。
不久之后,歸辛樹夫婦也領著梅劍和、劉培生、孫仲君等六名弟子歸來。唯獨關門弟子袁承志,孤家寡人,身旁只有一個病怏怏、面色慘白的溫青青。
原來那日,何紅藥挾持溫青青,定要找出夏雪宜。
夏雪宜心機城府,豈是一般?
他性情剛毅果決,自當年決定歸隱,便將所有事想好。生怕血手人屠殺掉自己這道保險不夠,又念起葉鋒所提華山絕壁之事,計上心頭。
隨手抓了一個殺人犯,將他帶到華山絕壁,又逼他喝了深入骨髓的劇毒,一劍殺了,埋入絕壁,又在洞中留下數枚金蛇錐,埋好炸藥,設好種種機關,最后將洞封死,又在江湖上散播,血手人屠為了得到寶藏,將其帶往華山,折磨至死的謠言。
至此,才完全放心。
溫青青自然全知道,便一邊通知夏雪宜,一邊故意將何紅藥引來華山。
哪料,何紅藥念起夏雪宜,恰好那幾日,正是她將自己清白身子交給夏雪宜之時,心生恨意,半路上,直接給溫青青下毒。若非袁承志身帶朱睛冰蟾,解毒及時,就算救下,得到的,怕也只是一具尸體了。
兩人便到了華山絕壁,重新將洞口打開,攀著繩索下去。過了二十年,洞中尸體早已只剩骨骸。
何紅藥見到骷髏頭,人就變得瘋瘋癲癲。將骷髏頭抱在懷里,親了又親,又哭又笑,嘴里不住嚷道:“雪宜,雪宜,我們終于又在一起啦,我們今后再也不分開啦……”
袁承志及時趕到,自洞中救出早已昏厥的溫青青。
何紅藥發現炸藥,隨即引爆,將自己埋在洞中,永永遠遠跟心上人在一起,再不分離。
二十余年怨念,一朝化盡。臨死之時,嘴角含笑,心中安然。念起的,全是甜蜜回憶。
對那些受盡愛情折磨的癡情怨女來說,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正如混沌效應那般,葉鋒并不知道,自己有意識改變夏雪宜命運的二十年后,另一個悲情女子的命運,也悄無聲息地改變。
這日下午,華山半腰。
“賊婆娘,賤婆娘!你蛇蝎心腸,連七十多歲老人也不放過,我咒你不得好死!”一個三十余歲男子揮刀,正跟一個二十來歲年輕女子激斗。正是洪勝海和孫仲君。
洪勝海不是孫仲君對手,總是七八招便被孫仲君鐵鉤勾倒。但奇怪的是,洪勝海明明不敵,卻也不逃。打上一陣,便往山下逃一陣。孫仲君不追了,他又返回去打。
聽到打斗聲,馮難敵、梅劍和等二代弟子,全都趕了出來。對華山派來說,今日實在喜慶。有人前來搗亂,在華山上罵罵咧咧,這成何體統?!
眾人心頭都是不忿。
馮難敵兩個兒子都已二十多歲,他外號“八面威風”,二代弟子中,名頭最響,實力也最強。是以,也最有發言權。
瞧見洪勝海仍胡攪蠻纏,謾罵不止,他不由冷哼道:“哪兒來的小兔崽子?!趕緊下山!再敢胡攪蠻纏,那一輩子都給我呆在華山,永遠也別想下山了!”
孫仲君已經制住洪勝海,聽到馮難敵的話,又狠狠踹了他一腳,冷哼道:“滾吧!”
哪料洪勝海剛剛往山下逃了十幾步,又轉過頭,破口大罵道:“賊婆娘,賤婆娘!你不得好死,死了也注定下十八層地獄,下輩子不是托生豬狗,就是成為娼i妓!”
華山派諸人皆是大怒,馮難敵冷喝道:“我瞧你是不想活了!”
孫仲君怒喝:“小畜生,就算師祖斬我一條手臂,我也要殺了你!”
縱身追上,鐵鉤一彎,便往洪勝海咽喉勾起。這一招原也平平,但洪勝海武藝低微,原本是抵擋不住的。好在他人還算機靈,身子往右一側,就勢滾了下去,救回一條命。
雖然不死,整條右臂卻“唰”的一下,被鐵鉤勾中。孫仲君功力低微,這一勾,只將洪勝海右臂從中勾斷。鐵鉤勾碎骨頭的“咔嚓”聲,清晰可聞。
洪勝海右臂雖然未斷,但以當世醫療水準,卻也與斷了無異。
孫仲君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仍不解氣,不待其他人上前,冷哼一聲,鐵鉤又往洪勝海咽喉勾去!
正在此時,一聲冷叱傳來:“哼,華山也有你這般心狠手辣的女娃娃!”
嗖的一聲,金光一閃,一道軟鞭準確點在孫仲君手腕。孫仲君哀嚎一聲,胳膊一麻,鐵鉤脫手,整個人也被震地向后倒去。
華山派諸弟子立刻趕了上來,馮難敵怒喝道:“誰?!”
其他人又喝道:“哪個狗膽包天,竟敢來華山撒野?!”“鬼鬼祟祟的,趕緊出來!”
又是一聲嬌若黃鶯的冷笑,兩個身材曼妙女子走了上來,兩人皆是膚白若雪,一個透著股邪魅,另一個卻清純可人。
左邊那人也不穿鞋,打著赤足,手腕上足踝上都戴了黃金鐲子,手上還握著一束非絲非革的軟紅蛛索。另一人是個妙齡少女,眉目如畫,全身裹在一襲白狐裘之中,眾人看得呆住。
正是何鐵手和阿九。
孫仲君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何鐵手破口大怒道:“你是哪兒來的妖魔邪道,華山派的閑事,竟也敢管?!”
阿九見洪勝海受傷,趕緊為他止血療傷,但那條右臂算是保不住了。
洪勝海原為渤海派海盜,后浪子回頭,做了袁承志隨從,何鐵手早就認識,交情也不淺,當下冷哼一聲:“我是誰你現在不需知道,我只問,你這般歹毒,咱們華山派可有這個規矩?!”
孫仲君當即怒罵道:“呸,你算哪門子華山派!本姑娘就是這般,你管得著么?!”
何鐵手冷冷道:“好,你很好。你倒說說,為何下這么重的手?”
孫仲君冷哼一聲,極是高傲,根本不搭理。
洪勝海雙眼充血,瞪著孫仲君,咬牙切齒道:“何姑娘,這賊婆娘名叫孫仲君,外號飛天魔女。我渤海派一個義兄瞧上了她,前去求親,她不答允倒也罷了,偏偏削了我義兄兩只耳朵。我義兄一氣之下,趁她落單,將她綁了,后又被她師娘救走。”
“她反過來一劍殺了我義兄。我義兄不對在先,被她殺了,那倒也沒什么。可她……她竟將我義兄妻子和三個小兒女,全給殺了!其中一個還不足八歲!!非但如此,她竟連我那七十歲的老母也不放過,一劍殺了!!”
“啊啊啊啊啊——”
說到最后,洪勝海憤怒難當,仰天奮力嘶吼起來。
孫仲君冷冷一哼,傲然道:“誰叫你兄長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死了也活該!”
何鐵手面上一寒,卻礙于同處華山派,不便直接出手,暗道:自己才拜入華山派門墻,不便招惹麻煩,還是稟告給穆人清穆老前輩后,由他處理吧。
華山派諸人都覺孫仲君下手太過毒辣,卻本能地維護起同門。
馮難敵道:“怎么說都是你們不對在先,不要再胡鬧,趕緊下山去。”
何鐵手笑吟吟的,卻不說話。既不同意,也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