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獼猴見到眾人,嘰嘰喳喳跳個不停,很是歡欣雀躍。
葉鋒笑了笑,道:“沒想到石觀音倒還是個懂得生活的人,還挺小資。”
眾人不知“小資”何意,但并不妨礙他們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都隨意笑了笑。
胡鐵花苦著一張臉,道:“那我們現在到底怎么辦?這酒喝還是不喝?”
姬冰雁冷冷道:“你若真的想死,那便去喝,誰還敢攔你胡鐵花胡大爺?”
胡鐵花急地直跺腳,罵道:“他奶奶的,要真餓死老子也沒什么,偏偏非得弄一大壇酒放在老子面前,這可撓地老胡我心里直癢癢,他媽的!”
一個酒徒,也正如那些癮君子們一般,酒癮來了,世間最大的懲罰便是在他眼前放上一壇酒,教他看著,卻偏偏讓他喝不得。
不得不說,石觀音這一手棋著實夠妙夠絕,也夠教人哭笑不得。
眾人正疑惑間,葉鋒已大大咧咧坐定,拿起桌上的一張紙條,念了起來:“諸君不遠千里而來,妾本當潔樽以待佳客,怎奈屬下頑劣,竟以凡俗之眼,視非凡之人,此妾之過也,謹備醇酒佳肴,聊表妾歉疚之心,稍滌諸君子之征塵,盼諸君子勿卻是幸。”
葉鋒笑了笑,道:“既然主人盛情相邀,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說罷,直接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張嘴就要喝下,他竟是連酒水之中,是否有毒也不管不顧!
所有人盡皆呆住。胡鐵花更瞪著眼睛。急切叫道:“這酒喝不得!!”
嗖的一下。寒光一閃,一枚鐵鏢直接射向葉鋒的右手中的酒杯。
葉鋒輕笑一聲:“胡兄,既然主人盛情難卻,咱們若是還推三阻四,豈是作客之道?”右手輕輕向前一遞,不偏不差,正要對上那鐵鏢。
酒杯乃陶瓷,鐵鏢乃是由精鐵打造。但兩者相擊,那鐵鏢直接蕩開,斷成半寸長的許多節,散落一地。
不,那鐵鏢,是已接近粉碎的狀態!!
胡鐵花頭腦嗡地一下炸開,怔怔看著葉鋒,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在嗡嗡作響:“好……好深厚的內功!!”
耳聽不如目聞,道聽途說再如何,也萬萬比不上親身經歷。楚留香說葉鋒種種。驚駭自然也是驚駭,但卻總不如親身經歷來得震撼、驚詫。
他想象過葉鋒的強。但卻絕沒想到,葉鋒竟然強到這般程dù,更準確的說法是,他竟然比自己強了這么多!
楚留香眉頭一動,剛要張嘴,卻又似忽地想起什么,苦澀笑了一下,閉上了嘴。
咕嚕!
葉鋒大口喝了幾杯酒,仍是一邊痛飲,一邊大贊:“好酒好酒。”心中卻仍是叫苦。
他本身前來大沙漠,是做了完全準備的,自己又有‘須彌指環’,食物和水肯定是夠用的。但他進入各大武俠位面,素來不肯虧待自己,縱然是進入大沙漠,也是一樣。
一個人嘛,洗澡、洗臉,毫無節制,水源消耗一如往常,就這么一路敗家,原本就隨意準備了一些,等遇到楚留香等人,身上也就只有那一壺水了。
再然后,為了瀟灑一把,紳士一把,隨手將那一壺水扔了過去,然后就是現在這般。
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老話:沒有人能隨隨便便裝逼啊。
葉鋒一邊大口喝酒,大口吃菜,腦中一邊自我反省,以后可要多多注意。
過了許久,葉鋒仍然如常,渾身上下,完全沒有中毒的跡象。
胡鐵花猛地一拍大腿,吃了極大的虧般,大叫道:“別喝酒、你別喝酒了,留我一份,他奶奶的,沒想到這石觀音逗咱們玩兒,酒里菜里竟然沒有下毒。她雖是我老胡的敵人,可就沖著這一點,我老胡也要佩服佩服她。”
他剛沖到桌子前,楚留香身形一閃,人已如游魚一般,向前躥了七尺,擋在胡鐵花身前,將他攔住。
胡鐵花叫道:“老臭蟲,你干嘛?也要跟我搶酒喝不成?”
楚留香道:“我可不敢跟酒鬼搶酒喝,但是這酒,你不能喝;這菜,你也不能吃。”
胡鐵花瞪著眼睛道:“為什么?”
楚留香淡淡道:“不為什么,只是因為那酒水、菜肴里有毒罷了。”
胡鐵花哈哈大笑道:“老臭蟲,你莫要騙人。若酒水菜肴中有毒,那他為何沒有事?”
楚留香搖了搖頭,道:“他能喝能吃,那是他的本事。但你若是不想被毒死,最好動都別動。”
葉鋒笑道:“胡兄,我勸你最好聽了香帥的話,否則可沒人能救你。”
胡鐵花剛要反駁,那五只獼猴忽地爬上餐桌,有的奪過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有的則用筷子夾菜,人模人樣地吃了起來,還沖幾人擠眉弄眼。
猴子喝醉了酒,便東倒西歪,下桌而去。
吃菜的獼猴,手中抓了一根豬腿,躍下桌子,想要尋個角落躲起來。
胡鐵花大叫道:“看吧看吧,老臭蟲,現在你又怎么說?他喝酒吃菜沒事,算他有本事。那些猴子喝酒吃菜,也都沒事,總不能說它們也全都有本事吧?”
楚留香搖了搖頭,道:“就算猴子們能吃能喝,我們仍然不能碰。”
胡鐵花瞪大眼睛,很是憤慨不平。
葉鋒又喝了一杯酒,淡淡道:“胡兄,難道你沒有注意到,那些猴子全是經過特殊訓練,有的只負責喝酒,有的只負責夾菜的?”
胡鐵花驀地呆住,冷汗直流。
這石觀音好狠辣的心機!
豈料,葉鋒卻笑著道:“呵,石觀音啊石觀音。你想用猴子來打消別人的顧慮。卻也不想想。真這么做了,豈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正好說明酒菜之中,下了劇毒?”
正說話間,忽地一聲哀嚎傳來。
眾人一驚,來至門外,只見跟隨姬冰雁的一起來的龍套甲,摔倒在地。已經死去。
他手上正拿著那只豬腿,嘴巴正要撕咬,答案揭曉。
想必是從那只猴子手中奪過豬腿,才咬了一口,吞下之后,尚來不及咬第二口,毒性發作,臉色頓時變得鐵青無比,雙目充血,口中白沫連連。
那只獼猴同樣也是口吐白沫而死。
好烈的毒!
胡鐵花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失聲道:“怎么會這樣?!”
楚留香一手抓住那只獼猴,撬開嘴。只見它牙齒上涂了一層白白的蠟,笑道:“奧秘就在這里!”
胡鐵花“咦”了一聲,楚留香又淡淡道:“那菜肴原本是無毒的,但這猴子夾菜之后,它牙上的蠟融化,劇毒隨之滴入菜肴,若是我們再吃,自然而然便已中毒了。”
胡鐵花一拍大腿,又迅速跑了回去,叫道:“這一壺酒還沒有猴子碰過,這酒中一定沒有毒!”
葉鋒微微一笑道:“我向你保證,只要你敢喝一口,下一刻你就會沒命了。”
胡鐵花哈哈大笑道:“葉兄,你莫要騙我,你這么說,是否擔心老胡我跟你搶酒喝?哈哈哈……”
葉鋒伸手往東首邊一指,只見那兩只喝了酒的猴子,也未中毒,東倒西歪地走著貓步。
胡鐵花眉頭輕輕皺起,道:“這……這可真是奇了怪哉,它們明明都已喝了酒,卻為何都沒出事?”
葉鋒微微一笑道:“這群猴子是經過特殊訓練,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酒水之中下了劇毒,這一點,同樣是毫無疑問的。那群猴子喝了酒卻未中毒,原因很多,也許是因為他們早已服了解藥,自然不受影響。”
胡鐵花搖了搖頭,道:“這石觀音手段還真是毒辣,說她是武林第一最毒婦人,還真是一點也不虧,哎……”
說著話,胡鐵花搖了搖頭,望著葉鋒,道:“葉兄,你說原因很多,還有什么可能?還有最大一個疑問,為什么你卻一點兒也不怕?!”
問題犀利,逼仄異常。
胡鐵花沒有說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酒中有毒,猴子喝了酒,沒事,因為猴子提前服了解藥。葉鋒也喝了酒,同樣沒事,也許是可能千萬種,但最大的可能卻是葉鋒也早已服了解藥!!
再聯想起此前種種,眾人危難之際,偏偏碰到葉鋒,葉鋒來歷又如此神秘,他究竟是誰?他跟石觀音又有什么關系?
無論怎么推測,葉鋒身上都是疑點重重。
葉鋒微微一笑,淡淡道:“胡兄,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過,你不妨再轉念想一下,如果我是石觀音派來的奸細,又豈會在這里露出如此明顯的馬腳?”
胡鐵花冷冷道:“那你不妨也轉念想一下,也許你真是石觀音派來的奸細,如此明顯的馬腳不過是你故意為之,為的就是混淆我們的思維!”
得,還成了千古大難題: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葉鋒輕笑一聲,無奈道:“原本彪悍的人生是不需要解釋的,我又是彪悍的代名詞,但這兩日跟諸位相處得不錯,所以還是直接說了吧。我曾學過一門武功,名叫‘九陽神功’。此功大成之后,百毒不侵,我恰好將這門武功練到了大圓滿,這是以內功抵御劇毒。除了這‘九陽神功’,我還吞食了萬毒之王‘莽牯朱蛤’,胃液消化了這劇毒之物,身體本質更發生逆天變化,再也不懼任何劇毒。”
“哦對了,也不能說百毒不侵。凡事總有例外,放在此處,這例外便是‘天一神水’,此毒究竟有多彪悍,楚兄也曾見過,不必我再贅言了吧。”葉鋒拍了拍腦袋,又淡淡補充了一句。
然后,夾了一口菜,又喝了一杯酒。
什么?!
什么‘九陽神功’?!又什么萬毒之王‘莽牯朱蛤’?!更驚悚的是……他還說什么百毒不侵?!
此事實在太過駭然聽聞,前所未有,如何能教人相信?!
但事實偏偏正是如此,偏偏還發生在眾人眼前,教你不得不相信!
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俱是驚駭無比,只覺頭腦嗡的一下,猶如驚雷炸開。
良久之后,胡鐵花仍不肯相信地搖了搖頭,道:“怎么可能?世間居然有武功能百毒不侵?”
楚留香苦澀一笑,喃喃道:“這一點,我也早該想到才是……”
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怎的,古龍小說奇詭諜變,懸念重重,而毒,正是劇情反轉、殺與反殺,最閃亮的道具之一。
所以他的小說中,從未有過百毒不侵的設定,即便是他個人最鐘愛、與其性格最相近的小李探花李尋歡,也被劇毒虐得死去活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楚留香等人才會如此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