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空氣中仍舊飄蕩著醉人的香氣。
花香。
葉鋒不曾開口,魯妙子同樣沉默,神情難言,目光復雜地看著葉鋒。四下寂靜一片,他的心也如周遭環境,驚懼地震撼過后,剩下的便只有平靜。
正如龍卷風席卷過的大地,雖慘兮兮悲戚戚,卻是難以想象的寧靜,耳中能聽到的,只有大自然的聲響。
所謂此時無聲勝有聲,大抵如是。
若非大戰過后的觸目驚心的慘狀,沒有人能相信這里發生了什么。
良久之后,葉鋒望向魯妙子,微微一笑道:“這園林乃是前輩精心設計制造而出,經此一戰便毀了,在下心底多少是有些愧疚,所以……魯前輩若還有什么心愿不曾了解。”
說著話,似想起什么,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著道:“想起來了,倒還真有一件事。”
魯妙子長長嘆了一口氣,沒有立即回答,反而輕嘆道:“魯某活了大半輩子,似葉小友這般天縱奇才、世間僅有的人物,今日卻是第一次遇到。老夫先前還擔心左右,以為葉小友會不敵那邊不負,現在看來,卻是自己杞人憂天了。別說是什么‘魔隱’邊不負,縱然是‘邪王’石之軒,你若是遇上,恐怕也是絲毫不懼。慚愧,慚愧……”
葉鋒笑了笑,道:“雖然是事實,但這個論調,我倒是第一次聽別人說。”
“有趣,有趣……”
魯妙子撫掌哈哈大笑,道:“當真是有趣的緊。物是死的。人的活的。這園林不過是老夫隨意而為。精巧固然是精巧,但也算不得什么。損壞也不打緊,葉小友不必掛懷。至于葉小友口中所說,還是算了。老夫這般年齡,早將一qiē都看淡,哪還有什么執念?”
話雖如此,但魯妙子語氣之中卻流露出一絲蕭索意味。
意料之中,這老爺子。臨頭還傲嬌了一把。
葉鋒嘴角彎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魯妙子話鋒互變,笑著道:“原本我還擔心我的那些小玩意兒落到心懷不軌之徒的手里,臨死還能遇到葉小友,也算是天命。也許世間任何人都有野心,因而卑鄙,但決不會是葉小友,所以我便將這一qiē全都交給葉小友好了。”
葉鋒雙目挑了挑,道:“何以見得?”
魯妙子哈哈大笑道:“若天賦似葉小友這般,還欲為惡。世間還有誰人擋得了?”
葉鋒笑了笑,沒有接話。
緊接著。魯妙子便將楊公寶庫種種機關設計告知葉鋒,甚至于連和氏璧某些隱秘傳聞,也告知了一二——雖然葉鋒比他知道的更多更清楚,也沒有出言打斷。
除此之外,大抵是大限將至,亦或是葉鋒真的很合他的胃口。除了楊公寶庫,魯妙子還將生平所學一股腦全都教給葉鋒,五行八卦、機關陷阱等等,不一而足。
葉鋒原本并不想要,但一來魯妙子盛情難卻,二來隨身空間空著也是空著,最后也就不說話。
魯妙子說多少,他便聽多少;魯妙子給多少,他便要多少。
最后的最后,交代完所有事,魯妙子長嘆一口氣,神情無比復雜地看著葉鋒,目光中飽含著欣慰、惆悵、愉悅、傷感種種情xù,緩緩道:“這便是我所有的東西。”
言下之意是,你該離開了。
在他眼中,不論葉鋒是否承認,他在心底都已將葉鋒當成自己的衣缽傳人。
“走?”
葉鋒輕笑一聲,道:“我時間挺趕,的確應該走了。但臨走之前,卻還有一件事沒有處理。”
魯妙子疑惑道:“什么事?”
他并沒有等到葉鋒的回答,因為葉鋒話音方才落下,人已施展身法消失。
魯妙子原本就是極其聰慧之人,結合葉鋒先前種種神奇之處,剎那之間,突然明白過來……他已經知道葉鋒口中說的那件未了心愿,究竟是什么。
沒錯,肯定也只可能是那件事!
于是目光大亮,身體情不自禁開始顫抖起來。
也許別人不能使秀珣回心轉意,但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那么這個人……一定、也只能是他!
原因無他,只因這人自橫出江湖以來,便是一顆定時炸彈,誰也說不準他會在哪一刻爆炸!更恐怖的是……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刻,商秀珣已經率領飛馬牧場所有人回歸城堡。
雖然擊殺了四大寇,飛馬牧場最大的危機已經解除,但是商秀珣的心情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很沮喪、難受,回到城堡之后,她便徑直踱至城主內府,并且下了死命令。
沒有她的允許,誰都不準踏入后花園一步!
違者逐出牧場!!
后花園內,商秀珣定定站著,這清麗絕倫的絕世美人,雙目流露出無限惆悵哀怨之色,縱是世上最鐵石心腸的人瞧見,恐怕也得化成繞指柔,心生憐惜了。
噗!噗!噗!
好一陣極其輕微的足音響起,商秀珣神情驟然一緊,心臟更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住、握緊!
她并沒有回頭,但卻似心有靈犀,亦或是女人的天生第六感,本能察覺到對方的存zài、確認對方的身份……她萬般確定身后之人究竟是誰!!
葉鋒。
商秀珣長長吐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xù平復下來,半響之后,方才緊咬紅唇,幽幽道:“你不是離開了么?怎么又回來了?”
語氣之中,又是幽怨,又摻雜著一絲對葉鋒無情的怨恨。
葉鋒輕輕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原本就要來飛馬牧場的,早跟秀珣你說過。我出手斬殺四大寇。并非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完全沒有私心。”
商秀珣深深吸了一口氣,輕吐而出,幽幽道:“既然你出現在這里,說明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你還過來做什么?”
葉鋒輕嘆道:“我的確得到了想要的,至于我來此處,只是為了告sù秀珣你一件事。”
商秀珣雙眉一擰,大怒道:“是那老不死的讓你來當說客的?!”
飛馬牧場,名義上只是一個牧場。但本身實力之雄厚,常人難以想象,幾可說是一個獨立王國。能安安穩穩坐上場主的位置,單單只憑血緣關系,絕對無法辦到。
根本不需要葉鋒說什么,商秀珣已將所有事猜了個七七八八。
飛馬牧場勢力雖大,但對無爭霸天下野心的人來說,并無任何價值,譬如葉鋒。但偏偏他來此處還別有目的,那么。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魯妙子!
葉鋒還未回答,商秀珣雙目已經泛起淚花。恨恨道:“你知道什么?!如果不是那個人來到牧場,母親就不會喜歡上他。如果不是他三心二意,用情不專,母親就不會為了他郁郁寡歡!最后竟是……”
稍稍頓了一下,商秀珣繼續道:“這樣一個人,你竟還會為他求情?!”
平日里,不論是誰在她面前提及商秀珣,她都會甩臉怒斥,但今日卻不知是什么原因,非但沒那么做,而且竟還極其罕見的給他啰里啰嗦的解釋起來。
葉鋒輕聲道:“秀珣你誤會了,我來找你只是想告sù你……”
“什么?”
“……他大限將至,沒有多少時間了。”
“什么?!”
商秀珣失聲叫出口,驀地回過頭來。
葉鋒輕聲道:“我知道他犯了很大的錯,我也知道讓你寬恕他很難,但我想,無論他犯了什么錯誤,能用三十余載時光來真心懺悔,那么他也洗清了自己的所有過錯,臨死之前,也理所應當應該安心。”
“我敢肯定,就算是你母親在世,她也肯定不愿瞧見你現在這樣。世上很多人,很多事,唯有等到失去之后才會珍惜,才會后悔。我不希望你也是那種人……”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最后,葉鋒又補充了一句。也許形容的并不如何貼切,卻是最打動人心。
商秀珣貝齒緊咬紅唇,嬌軀禁不住微微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鋒繼續緩緩道:“這些話,原本我是不想多說的,但見到你后,卻不得不說。”
“你說什么?”
商秀珣目光癡癡地瞧著葉鋒,很明顯還未從適才所受震動中恢fù過來。
葉鋒輕嘆一口氣,道:“也許你以為我這是在幫他,但實際上,這同樣也是在幫你。你自己也知道。”
商秀珣身體驀地一顫,久久說不出話。
良久之后,商秀珣期盼地看著葉鋒,道:“你……你能帶我去看看他么?我的心有些亂,不知該對他說些什么。”
葉鋒搖了搖頭,緩緩道:“有些事只能你自己去處理。從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我來找你,只為了告sù你一件事。為人要信守承諾,說是來告sù你一件事,就只告sù你這件事。所以現在……”
“現在你已經告sù我了,所以你就要離開了么?”商秀珣冷冷打斷道。
葉鋒雙目迎著商秀珣的眼睛,緩緩道:“再見。”
商秀珣定定瞧著葉鋒,咬牙恨恨道:“難道你這人便從來都是這么無情的么?!”
葉鋒笑著道:“我原本就是。”
“你……”
商秀珣剜了葉鋒一眼,嬌小的身軀突然撲向葉鋒,直接在他左肩狠狠咬了一口,直至流出鮮血,方才松口,雙腳在地上輕輕一點,宛若一朵白云,倏忽飄開,背對著葉鋒,口中大叫道:“走!你趕緊走,讓我一個人!!”
葉鋒望著商秀珣挺拔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不知該說些什么,閉嘴不言。隨即便施展身法,化作一縷青煙,腳不沾地,飄也似的掠出飛馬牧場。
天際碧藍一片,海闊天空。
ps:抱歉,過年,就當放個假了。不會太監,大伙兒請一定放心,讓我好好找一下手感,咱們慢慢走完余下的旅途。感謝大伙兒的支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