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室內,一個長發垂地的人,默默地盤坐在那里,面目籠罩在長發之后。
她的身上穿著一件長衫,大概是灰色的,但也許是粉色的,只是上面有一層厚厚的灰塵,讓人看不出顏色。
她的面前,是一張圓盤,圓盤上有陰陽魚,散放著微弱的光芒,也正是因為這點光芒,石室才不至于漆黑一片。
言笑夢已經孤坐在這里三十年了……或者久,她知道自己時日多了,現在她應該是二百七十歲,或者二百八十歲,總之,她即將隕落了。
一百年前,或者久遠的時候,她是派里公認的登仙苗子,不過在她晉階九級靈仙之后,派里接連遭遇大事,而她屢屢出戰,換了一身的傷痕回來。
終于,在她二百二十歲的時候,為了救援被獸人圍攻的同門,她一場大戰,徹底絕了登仙的可能,回來之后,她將養了五年,才養好身體,又歇了十五年,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
然后南執掌找她談話,希望她能進榮勛閣。
榮勛閣是個什么樣的所在呢?是藍翔弟子發揮余熱的地方。
藍翔能傳承這么久,自然有其法門,而榮勛閣的存在,正是藍翔最后的仗恃。
藍翔有傳派的靈寶,還不止一件,有兩件,南執掌想要拿來降服月古芳的元罡鐲,只是其中的一件而已。
但是靈寶這東西。是需要溫養的,氣修很久沒有出現過玉仙了,沒人有資格溫養靈寶。榮勛閣的一干靈仙,要做的就是溫養靈寶——一個人不行,可以多個人一起溫養。
言笑夢面前的陰陽魚,就是溫養靈寶的觸點機關,她每天要抽出最少兩個時辰,將體內的靈氣灌注進去。
其他的時候,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榮勛閣的靈氣也是極其旺盛,她想修煉都沒問題。遺憾的是,靈氣不能直接溫養靈寶,必須通過修者自身精氣來溫養。
簡而言之,榮勛閣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證這兩件靈寶隨時能發揮出作用,而一旦進了榮勛閣,想出去就很難了——這是藍翔的最高機密!
很多藍翔弟子都知道榮勛閣,但是他們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們只知道,不遇到生死存亡之戰,榮勛閣弟子不得現于人前。
言笑夢在進入榮勛閣之前,也知道這個說法,但是當南執掌問她,你進不進的時候。她很干脆地表示:我進!
她原本是一介散修,據說祖上很多年前曾經出現過直飛九重天的大能,但是到了她這一輩。真的是連生存都是問題。
蒙藍翔不棄,她進入了宗門,享受到了很多樂,雖然她也為宗門出生入死多次,但是她一直認為,氣修就該是她最后的歸宿。為之戰死也心甘情愿。
至于說入了榮勛閣,就不能再出去。她也不覺得有多遺憾,登仙望,剩下的非就是這幾十年。
這些年除了溫養靈寶,她大部分時間所事事,感覺到這里靈氣充沛,她下意識地就去修煉——雖然登仙望了,但是有事做總比沒事做強。
不過她也是心里一團死灰了,只想在隕落之前,盡力地溫養靈寶,好讓有跟她類似遭遇的姐妹,在來到藍翔之后,能得到靈寶的庇佑。
她甚至在近二十年,都沒出去吃過飯,身上也落了厚厚的灰塵,但是……這很重要嗎?
能在靜靜地待在榮勛閣的人,就不會在乎這個。
好像……又到溫養靈寶的時間了?她探出白皙的手掌,只等光芒微微暗淡的時候,及時按上去。
就在這時,石室內的一個鈴鐺響了,她一抬手,將鈴鐺攝過來,只見上面兩行小字,“上古氣修東上人講述氣修之道,信者來報名……執掌為榮勛閣爭取來的機會,望珍視。”
“上古氣修嗎?”言笑夢不屑地笑一笑,她不是不相信上古氣修,她只是不相信上古氣修在風黃界還有傳人——我二百二十歲之前,一直征戰于風黃界,根本沒聽說過這個。
但是……既然有機會,為什么不去呢?她在石室里閉門不出起碼二十年了,從來沒有聽說,榮勛閣還有跟外界交流的機會。
想到這是派中前所未有的破例,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絲期盼:不會真有登仙機緣吧?
按說她兩百七八十歲了,根本就不可能登仙了,但是風黃界極為看重“機緣”二字,傳說中有人曾經三百歲登仙——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試一試總是妨的,她靜靜地想了許久,終于緩緩站起身來,下一刻,石室內塵土飛揚。
“這么臟了嗎?”言笑夢眉頭微微一皺,想一想自己已經二十年沒有動過了,她也釋然了,然后她從儲物袋里摸出一面鏡子。
緊接著,一聲尖叫傳出,甚至傳出了石室,“有沒有搞錯,老娘穿的是白衫!”
不多時,言笑夢衣冠楚楚地走出了石室,她面容清秀,長發經過適當的剪裁和梳整,在她腦后盤起一個高高的發髻,身上則是一系白袍,纖塵不染。
“哦,是言仙子駕到,”榮勛閣的看門人,是一個一臉尖嘴猴腮的家伙。
事實上,在榮勛閣沒人敢小看他,這不僅僅是因為,此人也是九級靈仙。
這廝是正經的十代氣修傳人,平日里陰陽怪氣,但是手上功夫不凡,對藍翔的忠心,是可挑剔,藍翔的上上一任執掌說過一句話:本派可能失了傳承,毛家不可能失。
“我要去聽這個上人……嗯,是東上人的講道,”言笑夢面表情地發話,“有問題嗎?”
她在石室里靜坐三十年,面部表情都僵化了,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說話沒有必要太客氣。
“呵呵,言仙子有話,我哪里能不照辦?”這位笑瞇瞇地回答,然后他面色微微一整,“不過機會難得,南執掌說了,不信者沒必要去……你肯定是相信的嗎?”
我只剩下二三十年好活了,為什么不信呢?言笑夢眉頭一皺。
“言師姐定然會相信的,”就在這時,她身后傳來一聲輕笑,一個大眼睛、單眼皮的女修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我也要聽課,老毛你不會不讓我去吧?”
“哎呀,喬上人你這是怎么說的呢?”尖嘴猴腮男干笑一聲,“那你倆同去。”
后來的女修姓喬,名叫喬任女,跟言笑夢關系極好,當初兩人一起去跟獸人作戰,一起受了重傷,又一起進了榮勛閣,關系好到不能再好。
喬任女在跟獸人大戰之前,已經是半步天仙,人們都提前叫她喬上人了,怎奈一場大戰過后,她就進了榮勛閣。
“我只是閑得沒事,出來走走罷了,”喬任女笑著回答,榮勛閣的日子,實在枯燥得緊,這一點大家都能理會,不過她也強調,“若能登仙,哪怕我和言師姐一起嫁給他,也是妨的。”
“這個……就當我沒聽見了,”尖嘴猴腮的老毛干笑一聲。
五天時間,說起來很長,但其實也很短的,眨眼之間就過去了,時日到了,大家都來到一座不大的山谷。
這山谷,正是陳太忠昔日試驗“束氣成雷”神通的地方,南忘留早早地就遣人,在一處峰頭搭起一個石臺。
石臺不高,卻也能俯瞰山谷,而山谷左近,早被弟子封鎖了——雖然這里是藍翔的根基,但是沒資格聽講道的,那就是沒資格。
天色剛剛放亮,谷中就聚集了三百多人,其后還有人匆匆趕來,但是南執掌和祁長老親自點驗進谷資格,那些想渾水摸魚的,注定要失望了。
有資格進場聽東上人講道的,不過是那完成任務的兩百靈仙,但是東上人一旦放寬要求,人數必然會驟增,其中很多旁聽的名額,是名正言順的——比如說榮勛閣的來人。
大家靜靜地等了差不多半小時,一個黑臉膛大漢自遠處破空而來,正正地踏上石臺。
他左右顧盼一下,沉聲發話,“好像……遠遠超過兩百了,我沒有來錯地方吧?”
“哈,”有幾人輕聲笑了起來,沒想到東上人還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南忘留沖著他微笑著點頭,“來的人多了點,東上人海涵。”
“所謂,你才是執掌,”陳太忠一擺手,然后放出一張椅子,又放出一張桌子,摸出了茶杯等物。
“我們來吧,”李曉柳和穆珊都在石臺旁邊,見狀連忙走上臺來,幫著他沖茶倒水。
陳太忠見狀,也不會客氣,他自顧自地坐下,也沒有什么客套話彰顯自家身份,他直接開講,“大家今天來,是聽我講上古氣修之道的,那么,誰知道上古氣修和現在氣修的區別?”
這個問題,讓現場足足冷了有五分鐘,不是沒人知道,而是答案太多了。
嚴格來說,上古中古,這都是按年代和重大事件來劃分的,但是對氣修來說,上古的功法輝煌完全,現在的功法缺失嚴重,上古的天才地寶極多,現在就要差很多,所以不得不改變部分功法。
但是這種是個人就能回答的內容。肯定不是標準答案。